《窒息》第三章(1)
二月二十四日是黃美禾的生日。她哪兒也沒去,也沒想著通知誰,一個人孤單單的待在家,而這個家沉悶得沒有一絲的生氣。實際上,這一天現在成了她最難熬的日子,既不願意勇敢的承認自己又老了一歲,更不會忘記,以往在這個日子裡,自己有多麼的光輝、燦爛。要是放在以前,她家裡早就擺滿了美麗的鮮花,接連不斷地電話和身邊蒼蠅似的男人,會弄得她暈頭轉向。他們總是爭先恐後地為這一天的到來,準備各種各樣名貴的禮物,譬如,為她準備生日禮服;為她預定有排場的餐廳;為她製作別緻的生日蛋糕;為她爭著付餐費;為她……這個落差可太大了,雖然是逐漸形成的,對於曾經得寵的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面對和承受。這也是她從前絕沒有估計到的。歲月竟是如此的殘酷無情,悄無聲息地便掠奪了她青春、美貌的財富,並在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留下了被掠奪、傷害后的痕迹,這就等於掠奪了,她以往最最值得榮耀和獲得男人寵愛的資本。對於她來說,這絕對是生命的第一次死亡。她痛悔當初已經來不及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從今天起,已經整整四十五周歲了,可身邊依然空無一人,心無所系。在這個異常沉寂的屋子裡,她感到太孤獨了,太冷漠了,即使打開電視或CD機,也難以派遣這種無邊無際的孤獨。當然,她絕對不甘心總生活在孤獨之中,特別是今天,今天是她的生日。然而,事情總是矛盾著的,她的自尊心實在不想強誰所難,聽他們勉強的聲音,或看他們因浪費了時間,所擺出的種種不情願。「裝他媽什麼孫子。」想到此,她禁不住狠狠地罵了一句,覺著不如老娘自己高傲的清靜會兒。她盤著腿,抽著煙,活像個十足的老鴇。她總是這樣,人前斯文,人後放肆,該斯文的時候特會拿著勁兒、綳著勁兒,放肆起來整個渾不吝。如果再趕上夏天天熱難耐,她絕對會脫光了衣服,一絲不掛的在家裡頭瞎遛達,才不管對面窗戶里有誰往這邊偷看吶,自己涼快了算完事兒。沒想到這件事情,還真引起了一位女士的強烈不適應。是她從前在社區里請來的小時工,每天下午都到她家裡幹上三四個小時,除了收拾屋子,洗衣服,外加做一頓晚飯。她幹得的確很賣勁也很專業,黃美禾對這種負責敬業的態度也十分的滿意。可自從,那位女工發見了她習慣**以後,便心裡頭感覺不自在了,每逢遇上這種情形時,一邊幹活兒,一邊小心翼翼、提心弔膽的偷眼看她,疑惑這單身女人八成是腦子出了毛病、受過什麼惡性刺激,結果,後來沒幹上幾天,就推託不幹了。就是提高工資也死活不幹了。黃美禾對這種人,即蔑視又覺著特別的可笑可憐,心話說,世界上還有這種人吶,裝他媽什麼裝,不幹就不幹,誰也沒求著誰,誰也不是缺了誰就沒法兒活了。她不習慣向別人解釋,認定別人永遠不會懂她,她也永遠弄不懂別人的心,也無虛互相弄懂。在她的眼裡,人大多是虛偽的,是善於偽裝的動物,天熱了,就脫衣服,本是一件極其平常的事兒,也是一種人的自然狀態,可現在反倒弄得特不正常了。再者說,人無非分為兩大類,男人和女人,而女人同女人、男人同男人,在同類之中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有什麼可值得同類之間好奇、窺視的呢,特別是那些偽索的男人,如果想看女人了,看看自己的女人不就行了,又何必非要看其他的女人過把癮呢。內心永遠自傲、自負又不甘寂寞和失落的她,這時不停地抽著香煙,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像過電影似的,閃現著一個個不同時期、不同年齡、不同性格男人的影子。是想在他們的群體中,湊合著扒拉出一兩個,好歹在今天的當口,讓自己別太孤單了。結果膠片很長,拉了好一會兒,有的地方有斷裂或跳躍,是因為年代太久,她根本記不起那幾個誰了。就這樣她一邊尋找,一邊如同回憶自己的履歷表,咀嚼自己的人生過程。終於,膠片越往後就越發的清晰,最後落定在那天晚上送她回家的男人身上。說實話她有點兒喜歡他,喜歡他憂鬱的表情和不善言語的性格,還有他那時的拘謹神態,簡直像個可愛的大男孩兒。這與她以往所接觸的男人類型都不一樣,雖然看上去,他並不像個來自有「後勁兒」家庭的子弟,但起碼比那些人的油腔滑調要實在親切得多。當然,這不僅是親切,甚至是親近。想到此,她來了情緒,「嗖」得站起身,從抽屜里翻找出那張名片,認定馮瑞是今天最合適的人。隨即,看著那幾個數字,彈鋼琴似的撥通了電話。「喂——」她捏著嗓子,這樣能使她的聲音年輕點兒。「您好,華豐銀行,您找哪位?」一個女孩兒清脆的聲音。「請幫找下馮瑞——」「請等一下——馮瑞——馮瑞——電話——」她聽著那女孩兒在電話旁邊叫著,不知為什麼心跳「嘭嘭」地有些加速。「喂,我是馮瑞,您是哪裡——」不大工夫,電話里傳來馮瑞低沉的聲音。「啊,估計你記不得我了——」黃美禾不自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