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糟糠

5.糟糠

田大花直覺姜根保的話里有某種曖昧不明的意味,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呢。她還沒作聲,坐在旁邊的奶奶已經開口問道:「什麼小林?」

「哦,就是……一個戰友,你們不認識的。」

戰友嘛,在奶奶的想法里,無非是個男的,奶奶也就沒再多問,那兩人隨即換了話題。

姜根保又坐了一會兒,天色已經很晚,才招呼兩個孩子回家。姜鐵蛋在外頭跟福妞和小石頭玩呢,聽見大人喊,一腦門熱汗地跑進來。

「爹,咱們這就回家?」

「叫爸。」姜根保隨手往鐵蛋腦袋上一拍,笑著罵道,「不長記性的,跟你說幾遍了?你看看小石頭,他就叫爸,你咋就改不過來呢。將來我還打算帶你進城呢,城裡都叫爸,知道不?」

「叫爸叫爹還不都一樣。」姜茂松說,「他都這麼大了,跟小石頭不一樣,小石頭以前跟我不在一塊兒,又不是硬改口。」

一家人跟著送出大門,一回頭,奶奶就笑著打發福妞和小石頭去睡覺,小石頭平時跟田大花住一間屋,田大花給他靠牆鋪了一張小床,奶奶今晚卻哄著小石頭去跟茂林睡。

「奶奶,我不想跟小叔睡,我想跟我爸我媽一屋睡。」小石頭說,「小叔睡覺最不老實了,會打夢拳,還會踢人。」

「你自己睡覺就老實了?過來,我教你弄個好玩的。」茂林一伸手,把小石頭半拎半抱地哄走了。

田大花當然明白奶奶的用意,心頭不禁湧起一絲異樣。她看看旁邊的姜茂松,他們兩人新婚兩月就分別,分別太久,久到她此刻都有些局促不安了。

回想起來,兩人婚後短暫的共同生活中,似乎還是挺好的,少年夫妻的恩愛。

田大花看著茂林把小石頭抱走去洗腳,便轉身去給奶奶打洗腳水。等她端著一盆洗腳水過來,見姜茂松正站在院里,就把腳盆往姜茂松跟前一遞。

「喏,端去給奶奶洗腳,好容易你回來了,奶奶可高興了呢。」

姜茂松接過腳盆端了進去,奶奶正坐在床沿,一見姜茂松端著腳盆進來,忙站起來去接,嘴裡說道:「我自己來。茂松啊,你也累了一天了,受傷也才出院,趕緊回屋去睡吧。」

「奶奶,我還沒困,我陪您說會兒話。」姜茂松端了個小板凳坐在奶奶對面,看著奶奶洗完腳,忙拿洗腳毛巾給她擦乾,又扶著奶奶上床。

「今天下午去給你媽上墳了?」奶奶問,「你當年從鬼子手裡逃走,家裡也不知你的死活,你媽本來就是個病秧子,整天擔心挂念你,病得就越來越重了。你媳婦最不容易,她那時懷著小石頭,挺著個大肚子照顧你媽,可到底你媽的病還是沒治好……你媽一走,你爹腿又不利索,咱這一家老小的,幸虧你媳婦能幹會持家。」

奶奶絮絮叨叨跟姜茂松聊這些家事,姜茂松就坐在一旁低頭聽著,奶奶又囑咐他,明天去村東的祠堂給祖宗上柱香。

「我睡下了,你呀,趕緊去陪你媳婦說說話去。」奶奶笑著說,「小兩口好好說說話。小石頭可都七歲了呢,如今你回來了,我可盼望著趕緊添個重孫女。」

姜茂松欲言又止,看著奶奶躺下,才起身回屋。

田大花回屋后洗漱收拾,坐在床邊做針線,眼看著秋涼了,她最近給福妞和小石頭縫製棉襖棉鞋。

儘管已經是四九年,小山村卻還保持著自給自足的農耕生活,家織布,細麻線,手工納的千層底。

姜茂松又過了一會兒才進來,進屋后看看田大花,站了站,沒有說話,自己去對面石頭的小床上坐下。

屋裡一時沉默下來,靜得有些怪異,只有田大花納鞋底抽麻繩的聲音,靜夜中「嗤嗤」地一聲一聲。

「怎麼了?」老半天,田大花抬起頭,見他坐在床邊微低著頭出神,若有所思,老半天動也不動。

「沒怎麼。」姜茂松頓了一下,「就是……大花,這些年我不在家,辛苦你了。」

「我自己的家,為了我自己,有手有腳餓不著,一家人和和氣氣,有啥辛苦的。」

「……總之是我虧欠你。」

姜茂松繼續枯坐,兩次三番看著田大花猶豫糾結。夜色漸漸深了,田大花察覺他的異樣,就問了一句:「你是有啥事兒吧?有話你就說。」

「大花,我……是有個事情要跟你說。」姜茂松猶豫著說,「大花,你看我一走七年多,跟家裡也聯繫不上,讓你受苦了,我心裡真的很感激你。只是……我們分別這麼多年,沒有共同語言,也沒有感情基礎……」

「你是不是外頭有人了?」田大花見他此刻言語表現,再聯繫剛才他和姜根保那些含糊不明的話,心裡哪還有不明白的?

於是冷笑一聲,說道:「你一個大男人,有話直說就是,不必這樣拐彎抹角的。你這是要休妻,還是要再娶個小的?」

避世桃源般的小山村,統共只有幾十戶人家,真還沒有過休妻另娶,更沒有離婚這一說。

田大花一句話說破,姜茂松沉默一會兒,嘆了口氣。

「大花,你看我們兩個……本來就是父母做的主,統共也只在一起生活了兩個多月,缺少感情基礎,你也還年輕……我想,我們還是離婚吧。」

他還真是要休妻?田大花一口氣堵在心頭,頓時覺得氣憤難當。這人一走七年,生死不明,如今人模人樣回來了,前腳進了家門,後腳就要休妻離婚?姜茂松啊姜茂松,可真有你的!

田大花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問道:「就是姜根保說的那個小林吧?已經在外頭娶了,還是才勾搭上?」

「大花……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在我養傷的醫院做護士,有文化有知識,是個很正經的姑娘,我養傷這兩個多月,多虧她悉心照顧。」

「正經姑娘?」田大花反問,「正經姑娘怎麼找上你這個有妻有子的男人,她偏就喜歡當小婆?

「大花,你說話怎麼……跟你說不清楚了。現在婚姻自由,你我是父母包辦的舊式婚姻,本來就沒有感情基礎,又七年不通音信,我要申請離婚,肯定是可以批准的。」

田大花啪地一聲,把手裡正在納的鞋底重重放在柜子上,望著姜茂松不禁失望冷笑:

「你既然在外頭有人了,那就別扯旁的借口,說什麼包辦婚姻,你我結婚兩個月,孩子都有了,小石頭如今都七歲了,你當初怎麼不說父母包辦你不願意?你父母也沒押著你進洞房,我也沒逼著你小意溫存,這孩子難道是我強了你的不成?」

姜茂松張張嘴,半天沒找著話說。

「大花,我知道對不住你,可是離婚這事,我也是經過考慮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安排好你今後的生活,我知道你娘家沒人了,也沒地方去,你可以離婚不離家,照舊還在這個家裡生活。當然,如果你願意改嫁,也是可以的。不管你留下還是改嫁,我一定會負責照顧你以後的生活。」

「離婚不離家?我呸!姜茂松啊姜茂松,你可真是好打算。」田大花嗤笑一聲,「你真是替我考慮周全,我倒是該感謝你了?姜茂松,你可真是好打算啊,你一走七年生死不明,我替你養活這一家老小,替你盡孝,我給你娘養老送終,你現在回到家就要休妻,倒還有臉說什麼離婚不離家。噢,我離婚不離家,你在外頭娶了那小妖精,家裡老老少少也不用管,快快活活過你小日子,留著我在這家裡繼續替你當牛做馬,伺候你一家老小?我呸!姜茂松,你可真是好打算,多大的臉!」

「大花,我……不是這個意思。」姜茂松被她一番話戳得臉上掛不住,面色漲紅,頓時也坐不住了,一著急,便伸手來拉她的胳膊,嘴裡一邊說著,「你冷靜一下……」

見他伸手過來,田大花本能地抬手一撥,一時難免就沒注意控制力量,竟把他推得趔趄幾步,姜茂松踉踉蹌蹌地站穩腳步,驚訝地看看田大花。

好在他此刻的注意力並不在她一推的力量上,只當是她氣壞了。

「大花,你先不要生氣,夫妻是需要感情的,我們兩個要是合不來,勉強過下去也沒意思。」

「有意思沒意思,反正由著你一張嘴說。你既然打定主意要休妻離婚,那你有臉說清楚,古有七出三不去,七出之條我到底犯了哪條!你媽是我披麻戴孝葬下地的,你也知道我娘家沒了人,無處可去了,前貧賤后富貴,這三不去,你姜茂松憑的是哪一條休妻!」

「大花,你……你腦子裡哪來的這麼多封建思想?這都是誰教你的?」姜茂松張口結舌,滿臉的驚訝。

田大花心裡一怔,索性扭頭不理他。

「大花,我跟你說,新社會婚姻自由,女性解放都喊了幾十年了,你這些封建思想,都是從哪裡來的?」

「我不知道什麼叫封建思想,我這個人認死理,我只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姜茂松硬要離婚,明明壞了良心,明明不講理,倒還理直氣壯了?你有臉去跟你奶奶和你爹說,去你媽墳前去說。」

「大花,你先不要生氣,大晚上的,我們兩個先別吵……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嗎。」

「怎麼商量?姜茂松,你要離婚可以,你既然敢錯待我,我這就去拿刀把你剁了,我剁了你,就帶著小石頭一起死了算,反正是過不下去了,我死也不會讓你這麼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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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婦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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