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歸家
山茶修飾妝容的手藝,一向是極好的,只那麼一小會兒,沉魚一張媚生生的臉龐,便是如芙蓉花開,極致綻放。
「夫人您看,此生打扮,好是不好?」山茶直起身子,往後退了兩步,笑呵呵的問。
沉魚抬眼,目光慢慢的凝在妝鏡里。
鏡子里的自己有些模糊,卻又在一點一點的變得清晰,然後,她打量著自己這張臉。
一雙杏眼含媚,眼角微微上揚,眸間蒙上一層霧氣,粉唇兩瓣,染了鮮紅的口脂,雙頰緋紅,似乎只要微微一動,就能將人勾引過來。
人家都說,她葉沉魚是在世妲己。
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女孩俏臉初長成,才十歲之時,一張臉,已經初具模子,胸前兩團,更是生的一日比一日沉甸,偶爾外出,便受人指指點點。
可是沉魚知道,人家說她狐狸精,那就是在說她長得好看。
所以她並不在意。
「好看嗎?」沉魚啟唇,從她嘴裡說出幾個字,都帶著誘惑的味道。
「好看!」山茶毫不猶豫的點頭,眉間讚揚的神色,溢於言表。
「夫人您生的好,這再經稍稍打扮,便勝似傾國傾城,待會兒見了世子,他必然也是歡喜的。」
他歡喜?他會歡喜嗎?
沉魚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所以對於他,她從來都沒有留過半分的在意,只當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夫人,這幾身衣裳,穿哪身好?」山茶拿了好幾身新衣裳出來。
沉魚淡淡掃過一眼,一件都沒有看中。
「拿我那身絲綾鸞衣出來。」
不素不艷,端莊大方,正好。
正好是沉魚想要的效果。
上一世他回來,沉魚記得,她穿了一身芙蓉色的百褶長裙,襯得整個人明媚動人,當時她以為,他會喜歡。
因為那是最適合她的顏色。
曾經有人說,芙蓉色襯她的容貌,那是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都沒辦法抵擋的。
可是沒有。
那天她只從裴笙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厭惡。
所以在那之後,她都沒有再穿過芙蓉色。
因為她極其討厭看到裴笙那樣的目光,就好像她是一個天下最十惡不赦的人一樣。
......
靖國公府。
府門口,管家正來來回回的走著,時不時的探頭往外打量,那模樣,真是著急的很。
大概過了有一刻鐘的時間。
隱隱有馬蹄聲傳來,由遠及近,管家一喜,提起衣擺,就匆匆的走下了台階。
韁繩一拉,馬蹄聲戛然而止。
「世子爺您可算是回來了,老夫人一大早就等著,心心念念就是盼著見到您。」管家退到一邊,笑臉相迎,接著,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裴笙穿了一身月白色圓領錦衣,頭上以玉冠為束,玉身而立,面如冠玉,冷著臉,沒有任何的表情,也不說話,大跨一步,顧自往前走了。
裴笙離家,已有半年之久。
他成婚不到三個月,就說要外出遊歷,不顧老夫人和國公爺的反對,收拾東西,然後獨自離家。
這一離開,就是半年。
其間偶爾有書信,卻也不過就是那麼寥寥幾封。
可把國公夫人擔心壞了。
自家大兒子,雖然行事沉穩,武藝伴身,但是這獨自出門,身邊一個能照顧的人都沒有,說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
現下老夫人坐在大廳的黃梨木椅上,一手搭在腿上,另一手放在小几上,捏了捏茶杯要拿起,一頓,又放下。
這般循環來回,不知經了多少次。
沉魚就站在她身邊,眉眼低垂,倒是看不太清楚她的神色。
同時,她心裡卻在一點一點的數著時間。
現在是巳時二刻。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三、二、一。
心裡最後一個聲音落下,腳步聲也如期而至。
老夫人的眸子一亮,手上茶杯一松,瓷器碰撞,清脆的一聲,接著,人馬上就站了起來。
「笙兒。」
裴笙上前幾步,到老夫人跟前,作揖:「見過母親。」
老夫人喜笑顏開,握住裴笙的手,上下打量。
相比走之前,人黑了一些,也壯實了不少,但好在沒有太多的變化,看著,身子康健。
這便是最好的事。
只要裴笙健健康康的,她就放心了。
「沉魚,你還在那站著做什麼?可快些過來。」老夫人轉頭,笑著,眉目柔和,朝後邊的沉魚招手。
沉魚福了福身,應下。
「你這回來了,可就別再冷落你媳婦了,成了親的人啊,得好好過日子。」
老夫人憂心仲仲,抬頭,只是如此的囑咐裴笙。
雖是當娘的,卻也不太摸得懂自家兒子這心思。
當初給他千挑萬選的,娶誰都不要,好不容易是這葉家小女兒,他沒有排斥,國公府就忙著張羅,把人給娶了回來。
本以為,裴笙是開了心思,喜歡這姑娘,老夫人都已經在等著,過不久就能抱孫子了。
可是他對人家卻是不理不睬,態度冷淡,成親幾個月,甚至都不曾踏入房門一步。
後來更是離了府,一走了之。
老夫人知道,沉魚是個好姑娘,聽話也孝順,要真說起來,他們國公府,倒是對不起她。
「世子爺。」沉魚站在兩步遠的地方,朝著裴笙行了禮。
裴笙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隨即目光移開,如蜻蜓點水一般,不作停留。
老夫人拉住沉魚的手,想把她的手同裴笙的放在一起,卻就在她指尖即將觸到他皮膚的一剎那,裴笙將手拿開。
厭惡自眸間一閃而過。
老夫人的面色當時也有些不太好看了。
沉魚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她低垂的眉眼中,是讓人看不明白的淺笑。
「大哥。」外頭是輕快的一聲喚。
接著走進來的人,穿一身淺藍勁裝,以玉梳將頭髮半挽於後,面目白凈,精緻眉眼間,同裴笙有五六分相似。
大概十五歲的模樣。
這是裴笙的弟弟,喚作裴簫,平日里嬉皮笑臉,最是弔兒郎當。
輕輕一躍,人就已經到了跟前,歪著頭看了一眼裴笙,笑著揚手。
裴笙卻不予理會。
裴簫早就習慣了他哥這個樣子的對他自動無視,也不理會,反身過去,朝著老夫人行了禮。
接著目光就轉到沉魚身上。
一雙圓溜溜的眸子就這麼靈巧的轉動,隨即笑意洋溢,開口說道:「嫂嫂你今天真好看,簡直好看的不得了,連那天上的仙女,都絕對比不上嫂嫂你。」
裴簫說著,就朝老夫人眨眼:「娘,你說是不是?」
裴簫是一貫的嘴甜,這嘴甜到沉魚身上,甚至演變成了誇張的存在。
他最是喜歡自家這個嫂嫂了,不但長得好看,待人也好,平日里無聊,還會同他玩樂解悶。
比他那半天打不出一個響屁的大哥,不知道好了多少。
「是是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老夫人笑著點頭,看著裴簫,眸間寵溺。
大兒子不經常在身邊,也就剩這麼一個小兒子,能日日陪著她,自然是寵著的。
「這都快午時了,我肚子可餓得不行,娘你一定準備了很多好吃的吧?」
裴簫捂著肚子,眉頭緊皺。
「昨日不是你打回來的幾隻乳鴿嗎?今日我正好拿它們,熬了赤棗乳鴿湯。」沉魚輕笑,道:「我去給你端來,先填填肚子?」
裴簫慣愛不循常理,明明國公府有到午時才吃午飯的規矩,是國公爺定下了,不許更改,可他偏偏不理,說風就是雨的,想一出是一出。
「好,那裴簫謝謝嫂嫂了。」裴簫笑著朝沉魚點頭。
沉魚說著就要往外走。
剛走了一步,沉魚忽然想起什麼,腳步頓住,回頭,喚道:「夫君。」
裴笙下意識的就抬頭。
沉魚唇角含笑,唇瓣紅嫩,微微的彎起一個弧度,眸間水波粼粼,回頭來,那一瞬間,如冰雪乍破。
一笑動心。
裴笙有剎那的失神。
他指尖捏住,隨即鬆開,然後,恢復正常。
「夫君風塵僕僕的回來,想必定是空著肚子的,不如我也給夫君端一碗過來?」
裴笙的喉嚨微動。
「不用,我不餓。」他冷聲回答。
沉魚沒再說話。
她轉身,慢慢往外走,臉上笑意依舊。
剛才裴笙所有細微的反應,她都收入眼中。
好你個裴笙,裝的可真好。
遲早讓你把真面目都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