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從天降
柴成全不知道艾滋病為何物,不知道非洲離中國有多遠,不知道艾滋病與非洲的關係,他更不知道幾年之後自己的生命會因他在非洲做建築工人時的一兩次不檢點而宣告結束。柴成全知道的是非洲窮,但非洲好掙錢,特別是像他這樣一個沒有多少文化也沒多少頭腦的建築工。他許久都忘記不了,那一年秋天陰雨連綿,工地歇工,單位幾乎發不出工資來,老婆和孩子也剛從農村遷來城市,吃喝拉撒啥都要錢,他兜里攥了又攥的一疊子錢一天天薄了下去,倘若再有半個月不開薪水,燈油耗盡,一家人那又該怎麼辦呢?回到家中柴成全悶得心慌,一雙眼枯枯地望著淅淅瀝瀝的檐水,兀自發傻發獃。妻子滿芸說:「全子,我聽隔壁劉大姐說,公司在挑選一批人出國,你去找經理說說,看行不行?」柴成全乜斜了老婆一眼,半晌才冒出聲來:「出國?我看就別做美夢了吧!就我這點墨水兒,就我這個模樣,出門都難,別說出國了!」滿芸仍不死心:「說是去非洲,那地兒也窮,沒準你能行。」「再窮人家好歹也是國外呀!洋婆子打哈哈嘰哩哇啦我啥都說不出來也聽不懂,出國幹得了啥?」「老公,你砌磚走牆不是一把好手嗎?建築公司出國肯定是搞建築,泥瓦匠不跟磚瓦打交道還能幹啥?」柴成全眼睛里有了些許光彩:「就算是搞修建吧,處長科長組長,誰都有七姨八舅子,還輪得著我?」越說老婆越興奮:「現在是出國攬活兒,總得有幾個幹活兒的吧?像你這樣整天顛著屁股幹活的,咱公司有幾個?你去找經理說說,我看準行!再說呆著也是呆著,死馬當做活馬醫,不成?」正在這時候,隔壁劉大姐撐著雨傘跑過來喊道:「老柴,張科長來電話,讓我告訴你叫你去公司一下!」「什麼時候?」「馬上唄,快點,我可通知你了的啊!」滿芸把一柄破傘遞到他手上:「快去!老天爺有眼,八成是這事兒!」柴成全憨了半晌,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他也記不起當初是怎麼興沖沖一頭撞進經理室的。經理鄭重告訴他,公司決定他出國援非,而且擔任泥工班的班長,進度要快,活兒也要幹得漂亮,不能砸了公司的飯碗。「想來想去,泥工班我想到了你。」經理不緊不慢地說,「人實在,也能幹,身體也棒,成全啊,活兒干好了,留下來多干兩年,這可是個脫貧致富的好機會呀!」聽了經理幾句話,柴成全這個硬漢子只得把眼淚水往肚裡灌。柴成全回到家中,摟著老婆半宿睡不著覺,兩口子躺在被窩裡謀算著未來,好像眼面前就是金山一座,甚至將來存些錢把女兒弄出國讀書的事兒也反反覆復嘀咕了幾遍。誰說天上不會掉餡餅?柴成全兩口子就碰上了這麼一回。「非洲?非洲離咱這兒有多遠?」滿芸問。「遠著吶!又坐飛機又坐輪船,好歹也得萬兒八千里!」柴成全見妻子眼裡興奮中攙雜著一些憂鬱,又逗妻子道,「怕我不回來了?」「不回來是不可能的,我是怕你這一旦有錢——」「變壞是吧?你放心,咱知道掙錢不容易,再說非洲都是黑人,要變壞也難呀!」滿芸對自己的丈夫雖說不是青梅竹馬,還算得上摸根摸底的,兜里有幾個錢,心裡就有點花,卻只花在嘴上。結婚幾年來,有她守在身邊,也沒出過拈花惹草的心煩事兒。可眼下一去萬里,心裡不免有些擔心。不過擔心歸擔心,男人不出去掙點錢回來可不行,這個家死活還得撐著呀!柴成全揩去滿芸眼角的淚花,說:「我知道你一個人在家帶孩子也難,可有什麼辦法呢?好在只有兩三年時間,掙了錢咱就回來,到那時候咱們再鬧鬧熱熱地過日子。」「只要你有那顆心,呆多長時間咱也不在乎。去了非洲那邊,注意身體,注意安全,聽說黑人蠻著啦!好端端去,好端端回來就是。」就這樣,柴成全踏上了非洲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