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阿福是被餓醒的。
她餓得抓心撓肺,眼睛一睜還沒來得及分辨自己身處何地,只看室內通明透亮,頓時大急,慘了慘了,起得遲了怕是沒有早飯可以吃了!
又想阿芙為何沒有叫她,忙翻身想要起來,這才發覺了自己的力不從心,她竟是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得喊人幫忙,「興兒?」
可憐她病弱無力,這聲呼喚也細細如小奶貓叫喚一樣。急得她又喊了幾聲,「興兒?阿芙?」
吳明德遣來照顧阿福的丫頭坐在床前的腳踏上,不留神打了個盹,忽聽有人細聲呼喚,一睜眼就見那位昏睡了一日一夜的姑娘已經醒了。忙起身,歡喜道:「哎呀,姑娘醒了!」
「你是何人?」看見跟前一個全然陌生的丫頭,阿福這才覺出不對來,一團漿糊的腦子才漸漸記起自己是在漱玉閣醉倒的,之後呢?為何她醒來卻是這樣的地方。
床明顯不是她的那張掛著粉紅撒花帳子的架子床了,而是一架四面鏤空隔扇貼了螺鈿描金人物的黑漆拔步床,掛著紫紗,錦帶系金鉤,身上蓋的也是寶藍圈金的錦被,處處都透露出富貴氣。
能被吳明德派來照顧朱公子心頭好的丫頭自然是十分機靈的,一看她滴溜溜四下亂轉的眼珠子就明白了,忙解釋道:「姑娘病了,朱公子心疼您,就把您接來了養病呢。這裡是朱公子暫住的別院,奴婢明心,是吳公子派來照顧您的,還有個叫明月,她剛出去打水了。」
她原來是病了么?阿福有些模糊的記憶,自己好像吐得很厲害。
明心看她還是初醒的遲鈍,也不多話,稟道:「既然姑娘醒了,奴婢這就叫人去告知朱公子一聲,朱公子昨晚守了姑娘一夜呢,方才有事才是出去了。」
她們家公子可是特地交代了,務必要在這位姑娘跟前多說朱公子的好話。不過她這話並不假,那位朱公子真是個痴情人,可是生生照顧了這位姑娘一宿沒有合眼。
朱公子……阿福長睫微動,原來她已經不在香如故了么?阿福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忽然咕嚕一聲,她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自己的肚子響了。
「是奴婢疏忽了,姑娘剛醒來定然是餓了,還請姑娘稍等,奴婢這就吩咐廚房送吃的來,」明心看她因為肚子叫害羞地紅了耳垂,只覺這位小姑娘甚是可愛,語氣越發的柔軟。
「勞煩明心姐姐了,」阿福頭一回接觸這樣規矩的丫頭,言語間不免客氣。
「姑娘真是折煞奴婢了,」明心福了一福,忙出門張羅去了。正巧屋門口就遇到提了熱水的明月回來,「姑娘醒了,你先服侍她換身衣裳,朱公子知道了定然是要來的。」
「我省得,」明月聽見人醒了也是高興,風風火火地進了屋子。
外院的書房裡頭,吳明德站得筆直,頭卻低到了胸口,他在向朱公子彙報香如故火災的進展,聲音是越來越沒有底氣,「有經驗的仵作也查了,確實是燒死的。」
好不容易有個在朱公子面前表現的機會,哪知道事情竟然那麼棘手。香如故被一把火燒了不說,裡面的人都沒了。明眼人都知道蹊蹺,偌大一個香如故竟然沒有一個人能逃出來,據救火的人說,香如故的火勢大得邪性,不多時就把香如故燒成了一片白地,救都救不及。
可就是找不到人禍的證據啊,什麼蛛絲馬跡都被一場大火燒得乾乾淨淨,清清白白。
還好有個被吳明德叫來服侍阿福而幸免於難的興兒,然而死在火里的人數與興兒所說又對上了,姑娘、丫頭、婆子、一個不少。只除了門房小廝車夫到底有幾個,興兒自己都說不清楚,難以核對,看起來香如故是死絕了。
難不成真的是天災而已?
吳明德自己都很沒底氣把這個結論回復給朱公子。
「明德辛苦了,」朱公子語氣寬和,還親近地拍了拍吳明德的肩。
吳明德激動地漲紅了臉,受之有愧啊,他都沒有幫到什麼忙。
若是查給芷沅下毒的兇手,他還可以期待一下吳明德,香如故的大火,吳明德也只能查到這種擺在明面上的真相了。朱公子淡淡道:「只怕這就是一場天災,不必再查了。」
朱公子習慣性地轉動著拇指上的扳指,這樣的手筆,後背之人必不簡單,只是一場大火究竟是想要掩蓋什麼呢?香如故究竟藏了什麼秘密?
每當朱公子不說話,他就覺得壓力好大。吳明德悄悄咽了咽口水,挺直了背脊,努力站得像青松一樣直。
他已經能夠肯定這位朱公子的身份了,昨夜他與朱公子的侍衛迎面相遇,那幾個侍衛衣角的金線麒麟被火把一照格外的猙獰醒目。據他所知,金線麒麟可是燕王府侍衛的標誌,燕王的母親賢妃又是姓朱。沒想到自己陪玩了幾日的紈絝公子竟然是位大佛,吳明德驚詫之餘又十分榮幸,燕王殿下這是信任他啊,才會不避諱他召見自己的侍衛。
正當吳明德認真罰站,屋外忽然傳來人聲,他忙出了門去看,回來就高興的跟朱公子報喜,「公子,夫人醒了!」知道了朱公子的身份,吳明德是不敢再厚著臉皮叫嫂夫人了。
總算是有個好消息,主動向吳明德暴露了身份的燕王殿下,微微點了點他矜貴的下巴,語氣從容不迫,「我去看看她,你自便。」
人剛醒就要去看,再從容的語氣也掩蓋不了燕王殿下迫切的心情。
吳明德不敢耽擱他的大事,一點不廢話,親自送了燕王到後院才是站住了腳。
幾隻花羽毛的灰麻雀在桃花枝頭叫得歡快熱鬧,吳明德看著湛藍天空飄過的悠悠白雲,心下感慨,這芷沅姑娘真是好命嘍,一下子麻雀飛上了枝頭,只看燕王對她的上心程度,只怕日後造化不凡。
阿福穿了一件月白綉白玉蘭的杭綢衫子,背靠大迎枕坐在床上,膚色是病態的蒼白,有種弱不勝衣的伶仃。
明月沒有給她上妝掩飾這樣的病弱姿態,還給她梳了個楚楚可憐的側偏髮髻,不戴珠釵,一頭烏黑柔亮的長發繞過細白的脖頸,垂順在胸前,略略遮住了她衣領處露出的肌膚,更有幾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婉媚。
明月很是滿意自己的作品,如斯美人,就是女人看了都想要憐惜她,只可惜美人年幼,那個朱公子不要欺負她才好。
阿福沒有照鏡子,對自己的裝扮沒有任何意見,她只是有些不開心,明月和明心都說她大病初癒,不能沾油星,只給她喝白粥。
那個白粥有什麼好喝的嘛,好歹要加點雞絲呀。阿福在喝到粥之前還是很嫌棄的,被明月捏著勺子餵了一勺粥,眼睛就亮了,這個粥也太好喝了吧!
上好的胭脂米熬制的粥又稠又香,都熬出了一層厚厚的米油,軟糯清香,入口即化,比她這輩子喝過的粥都好喝。
也不要人餵了,阿福自己端著碗咕嚕咕嚕一下子就喝光了。
「我還想要一碗,」阿福有些不好意思,小臉兒微紅,剛剛嫌棄的是她,現在吃不夠的還是她。
真是可愛的小姑娘,明心笑出聲來,還沒來得及提醒她鼻子尖上沾了一粒米,朱公子就大步進來了。她悄悄對著阿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和明月一起退了下去。
「很好吃?」燕王也看見了她小巧翹挺的鼻子尖上沾了一粒淡粉色的米粒,像是一顆小珍珠,他嘴角帶了笑,伸手拈了那粒米。
啊,好丟臉,阿福看著落在燕王指尖的米粒,羞臊地咬了唇。
哪知道那個朱公子真不是正經人,居然把那粒米含進了嘴裡,還要對她笑,「果然好吃。」
阿福的臉頓時變成了熟透的小櫻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