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離京
四月六日,京城百花開盡,薔薇遍籬台,牡丹吐芳露,街道上張燈結綵,家家戶戶門上都掛著紅綢,不知道還以為大家都嫁娶往來呢。
今日是南褚安沅公主下嫁大理太孫之日,說是下嫁,其實大家都明白,安沅公主只是作為一個人質,和親與大理太孫。
但是大家更明白,安沅公主是為了南褚百姓委身於大理太孫,若不是安沅公主,只怕西南邊境如今還是狼煙四起。
據說大理太孫人稱戰神,能征善戰,不過三年便將大理國土擴大一倍,可是打仗再厲害,在南褚百姓的眼中,也不過是一介莽夫,哪裡配的上天仙一般的安沅公主。
為此,大家都心疼安沅公主,為了南褚,竟要嫁給這樣一個粗魯殘暴之人。
這也是為什麼百姓都自發的掛起紅綢,大家都是把安沅公主當做自己的親閨女來對待,親閨女出嫁,可不就是得挂彩迎燈嗎?
只是這個時候的安沅,並沒有心情去感受百姓對自己的尊敬與愛護。
「安沅姐姐,你不要走嘛~你要去哪裡啊……」
一個白白嫩嫩的小糰子拉著安沅的嫁衣下擺,哭的涕泗橫流,不想安沅離開,她是七歲的安楚郡主。
後面的宮人怕弄髒了公主的嫁衣,拉住郡主,又怕傷著了郡主,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來了救星。
「軟軟,乖,別拉著皇姐了,太子哥哥帶你去玩好不好?」
南褚太子殿下褚煜,聽說安楚郡主拉著安沅公主不願走,慌忙來救場。
今日是皇姐出嫁,褚煜本該在其身邊的,只是母后哭的過於傷心,已經卧病在床,褚煜不得不去照顧皇后。
並且,皇姐的出嫁,是沒有人想看見的,能避開,少傷心一點,自然是更好。
「我不……太子鼓鼓…嗝…你讓安沅結解不要走,我以後會乖乖的,不會再闖活了,球球你了……」
小小的人兒,哭的一直打嗝,喘不過氣來,說的話顛三倒四,口齒不清。
軟軟一直知道安沅姐姐要出嫁了,本以為是什麼好玩的事情,結果方才安沅姐姐和自己說了很多奇怪的話。
雖然軟軟聽不大懂,可是直覺安沅姐姐要離開自己了,心裡難受的緊,也不管什麼了,拉著衣擺就哭。
安沅勸了幾句,可卻把自己的眼淚逼出來了,狠下心來不看軟軟,就要離開。
軟軟看著小小的一團,可力氣卻不小,安沅怕傷著她,又不敢動作太大。
拜別母后的時候,安沅沒哭,和褚煜分別的時候安沅也沒哭,可是這個時候,因為軟軟的哭嚎,眼淚卻要忍不住了。
軟軟還小,什麼都不懂,只知道讓自己不舒服的事情就要說,不管要什麼,哭一哭就好了,這樣大人就會關心自己,滿足自己。
可是這樣的想法,早就不適合安沅了,她只能笑著出嫁,代表南褚去往大理,哪怕前路迷茫,數不盡的恐懼與未知,也不能有絲毫怯懦。
因為她是南褚的公主,要為了這個國家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這件事情也許會毀了自己一生。
「軟軟,聽話,皇姐只是出宮有事,明天還會回來的。」褚煜用帕子抹乾凈軟軟的眼淚鼻涕,輕聲安慰。
「真的嗎?」軟軟看著褚煜的眼睛,她一直都是最相信褚煜的,眼神炙熱而執拗。
「是,太子哥哥從來都沒騙過你不是嗎?」
褚煜強裝鎮定,他從來不騙軟軟,可是今天,卻不得不騙了。
軟軟從小就跟在褚煜和安沅後面,幾乎可以說是兩人帶著長大的,感情深厚,若是不騙軟軟,只怕今天難消停了。
「嗯,那…好吧,那我明天等著安沅姐姐回來,太子哥哥,抱抱~」軟軟眨了眨眼睛,哭的有些累了,伸手求抱。
「好,太子哥哥帶你回去睡覺覺好不好?」褚煜今年十二,不過長的比同齡人高些也壯些,抱軟軟還是沒問題的。
「嗯。」軟軟揉了揉眼睛,趴在褚煜肩膀上。
小孩子忘性大,不一會兒就忘記自己方才哭的慘烈的樣子,一心想睡覺。
褚煜看了看眼眶通紅的皇姐,點點頭,抱著軟軟走了。
安沅看著兩人的背影,眼淚一下子就滑落臉頰,今日一別,不知何時相見,只盼兩人安好。
安沅擦乾眼淚,由宮人蓋上龍鳳呈祥的紅蓋頭,扶著坐上轎攆,往建章宮去。
大理太孫,安沅的夫君,在建章宮等著安沅呢。
呵,不過是一個和親的公主,沒想到他居然會親自來接,也算是給足了自己面子,安沅哪裡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至少人家還讓安沅過了十七歲的生辰,也算是對得起安沅了。
未來如何,誰又能知,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安沅是皇上的大公主,皇后獨女,自小就是受盡寵愛,生的美貌,性子機靈活潑,京城眾多世家公子都盼著能做安沅的駙馬。
只是皇后一直捨不得其出嫁,想留兩年,沒想到這一留,便招來了大理太孫的覬覦,西南邊境,狼煙四起,指名道姓要安沅和親。
為了西南百姓免再遭受戰亂之苦,安沅答應了大理和親,今日,就是安沅嫁去大理的日子,出嫁,本是一個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可是,母后病倒,皇弟不忍心看其出嫁,軟軟哭的傷心欲絕,父皇強撐著送別,哪一個,都不是該在這大喜的日子裡出現的。
今日,安沅真的是對自己的未來毫無期待,決擇已經做下,再沒有反悔的餘地,只能咬牙堅持了。
到了建章宮,百官等待已久,皇上站在台階上,大理太孫隋昭城負手站在台階下方,心情極佳。
「太孫,安沅公主已到,吉時快到了,不如出發吧。」皇上並沒有從台階上下來,急匆匆的就要趕人走。
再不走,皇上怕自己會狠不下心。
「慢著,小婿想看看公主。」隋昭城看向不遠處著紅色嫁衣的女子,提出了要掀開蓋頭看一看。
隋昭城怕南褚會狸貓換太子,若是一個假公主,那隋昭城還得再來一趟,浪費時間。
「這……太孫,新娘的紅蓋頭掀不得,這是舊俗……」皇上強忍住怒氣,在大庭廣眾之下掀開紅蓋頭,可不是羞辱於人嗎?
「我大理並沒有這樣的舊俗,無妨。」褚煜走向安沅。
皇上本還想說什麼,就看見安沅自己把紅蓋頭拉下,讓隋昭城看的清楚明白。
隋昭城看著安沅,紅唇輕點,胭脂敷面,兩彎柳葉眉,一雙桃花眼,眸子帶水,顯然是方才哭過了,鳳冠上的珠鏈搖曳,在安沅臉上打出光影,這麼多年了,安沅還是一如既往的美,甚至比幾年前更甚。
隋昭城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拿過安沅手上的蓋頭,輕輕的蓋上,在安沅耳邊輕喃,「卿卿,我來接你回家了。」
安沅晃了晃身子,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小名,也許只是湊巧吧,肯定是的。
安沅名褚卿,父皇母后都叫自己卿卿,如今從一個陌生男人嘴裡聽到,安沅還有些恍惚。
不過安沅並沒有來得及多想,就被隋昭城抱起,安沅反射性環住了隋昭城的脖頸,隋昭城輕笑,抱著安沅上了轎攆。
隨著禮儀大臣的一句「啟程」,安沅終於走上了「不歸路」。
安沅坐在馬車最裡邊兒,隋昭城在安沅旁邊,從南褚到大理,這麼遠,隋昭城自然不可能騎馬。
可是和隋昭城共處一室,安沅怎麼都覺得彆扭,又不敢亂動,生怕忍了他不高興,那些傳言,早在安沅答應隋昭城的時候就已經聽說了。
安沅膽子再大,也是懼的,畢竟她明白,這是一個刀尖上舔血的人物,不是父皇母后,會縱容自己。
雖然自己離家萬里,嫁去大理,早就不畏懼生死了,在一個沒有親人的地方,過的痛苦,不如死了罷了。
可是安沅不想連累南褚,南褚經不起大理的征戰了,既然自己決定了要嫁,那就要嫁的有意義,犧牲自己,至少也得換南褚百年太平。
在安沅渾渾噩噩的想東想西的時候,卻感覺頭上一輕,隋昭城把龍鳳呈祥的紅蓋頭拿了下來。
「不透氣,反正沒有外人,不必蓋著。」
隋昭城看向安沅,眼睛里都是溫柔,安沅差一點就要陷進去了。
可是轉瞬便回過神來,這樣的男人,不是自己可以沾染的。
「謝殿下。」安沅規規矩矩的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