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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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強回來的時候心情很好,嘴裡還哼著曲兒,他推開門,有些意外。

以往,每次大嫂來過後,周曉都會用那種瘮人的陰沉目光盯著他或者像只小雞仔一樣圍著周二娘轉,漠視他。惹得他肝火大動,這也是他不喜歡這丫頭的主要原因,這丫頭就是一隻喂不熟的白眼狼,一點都不感念他這老子把她養到十幾年的恩德。

但今天竟然沒看到這小丫頭,莫非她真的受了很重的傷,還在昏迷中?

想到這個可能,周大強有些急了,他好不容易把這丫頭養到十五歲,眼看就快要到了摘果實的時候,要是她真有個好歹,那他這十幾年的辛苦不白費了?

「周曉呢?還沒醒?你這怎麼當媽的,連個孩子都不會照顧!」周大強對著從廚房裡出來的周二娘就是一頓怒罵。

周二娘連忙比了比手,告訴他周曉已經醒了,只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聽說人已經醒了,周大強馬上變臉,脫口罵道:「醒了還賴什麼床,還以為她是嬌貴的大小姐呢,躺在床上裝死。」

罵到一半,他瞥了一眼唯唯諾諾的周二娘,眉頭深深蹙起:「老子怎麼攤上你們娘倆,沒一個省心的。」

說是這樣說,罵了幾句,周大強還是有些擔心,第一回提步踏入了周曉的房間。

他在院子里罵的那些話,周曉聽了個一清二楚,反正更難聽的話他已經罵了無數遍,她左耳進右耳出,權當沒聽到。

可周大強親自來看她,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聽到腳步聲和罵咧聲越來越近,周曉連忙按照藺弦剛才所說的那樣,身體一縮,躺回了床上,只露出一個頭在外面。

周大強一進來就看見,周曉躺在床上,巴掌大的小臉蒼白羸弱,眼眶紅通通的,裡面還含著淚水,神情憔悴,額頭上方還有一道像蜈蚣一樣彎彎曲曲的紅色傷痕。

周大強頓時怔住了,這個女兒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生龍活虎的,哪怕是被人打得渾身是傷,都是一副小暴龍的模樣,從不認輸,像個假小子一樣,這麼軟弱無助的模樣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不知為何,明明是準備警告訓斥這丫頭一番的,但看到這丫頭這幅可憐巴巴的模樣,話到了嘴邊轉了個彎兒又咽了回去。周大強瞥了周曉一眼:「明天去你大爺那邊給小剛賠個不是。」

周大強會讓她給周剛道歉,周曉一點都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周大強今天竟然沒指著她的鼻子怒罵一頓,太稀奇了。若不是周大強還站在旁邊,她都想出去看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周大強不同以往的反應給了周曉信心,她腦子裡飛快閃過藺弦的分析:周大強是個欺軟怕硬又非常好面子的人,但他又很窮,還沒兒子,在村子里屬於最失敗最沒有地位的那一撮人。所以面對村長和周大爺家時,他下意識地彎下了腰,奴顏婢膝,極盡討好,關上門在家后,他又喜歡在她們母女倆面前展示他一家之主的權威,以此來平衡他在外面丟失的尊嚴,他在家有多自傲在外面就有多自卑。對付這種人,打不過他的時候就捧著他,順著他,滿足他的虛榮心和自尊,他被捧得飄飄然了,自然就就不會在她們母女身上找存在感,彰顯他的權威。

雖然這段話周曉聽得半懂半不懂,但不妨礙她在周大強身上實驗這一招。

所以這回聽了周大強的話后,她委屈地咬緊了下唇,輕輕點了點頭:「嗯,爸,我知道錯了,小剛可是我們老周家的獨苗苗,我作為妹妹確實不該跟他打架,你放心,等我能身體好了就讓媽把咱們家母雞這兩天下的蛋拿過去,給周剛補身體,畢竟以後爸和媽還要靠他給養老。」

這話簡直是說到周大強的心坎里去了,他為什麼對大哥一家千依百順,還不是因為沒有兒子。在農村沒有兒子就沒有后,沒人繼承香火,不但會被人嘲諷,還會被人欺負,以後死了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

周曉現在能認識到這一點,他非常滿意,藉機教訓她:「你知道就好,不光是老子,你以後也得靠周剛。等你嫁人了,在婆家受了欺負,也只有娘家兄弟才會給你出頭,討回公道,否則被婆家打死了也沒人管。」

就像她媽一樣嗎?因為沒有娘家,所以任憑他們欺負。周曉想嘲諷他兩句,但到底記住了藺弦的告誡,將心裡的不滿和不屑壓了下去,低垂著頭故意裝出一副受教的模樣。

這讓周大強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連帶的看周曉也順眼多了。他拿起煙斗隔空點了點周曉:「明天跟我去老宅,讓你媽把東西準備好,小剛流了不少血,除了雞蛋,讓你媽把雞也殺一隻帶過去,正好孝敬孝敬你奶奶,也給小剛補一補,別落下了什麼毛病。」

家裡就三隻雞,平日下的雞蛋都拿來換了打火機、油、鹽、洗衣粉等日常用品,她們母女倆連雞蛋都捨不得多吃一個,結果他一張嘴就讓她們殺一隻雞過去。

周曉氣得渾身發抖,手背青筋暴跳,差點沒忍住撲上去跟周大強大吵一架。

等心滿意足的周大強走後,她再也忍不住,用力捶了一下床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暴戾,像一隻隨時會炸開的火、藥包。

藺弦從立櫃後面走出來,站在床邊,安靜的看著她。

察覺到身邊動靜,周曉猛然抬頭,咬著唇,氣嘟嘟地望著他,憤怒地說:「這要忍到什麼時候,我一刻都忍不了了。」

藺弦雙臂環胸,眼神冷淡:「不想忍,你可以馬上出去跟周大強吵一架,這樣他就會知道你在裝病,然後對你們母女拳打腳踢一頓了。」

藺弦的話讓周曉無力地垂下了肩,是啊,她又打不過周大強,大吵大鬧又能怎麼樣,不但改變不了他的決定,反而會讓她們母女遭受皮肉之苦。

「冷靜了!」靜默了好幾分鐘,藺弦終於再度開了口。

周曉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神情懨懨的,像只斗敗的公雞。

藺弦漆黑的眼睛里閃過一抹憐惜,他曲起食指輕輕敲了一下周曉的頭:「冷靜下來了就聽我說。」

聞言,周曉眼睛一亮,眼巴巴地看著他:「你有辦法?」

藺弦支著下巴:「不是我有辦法,而是這件事裡面本來就有許多可以做文章的地方。不說其他,就周大強眼巴巴地指望著周剛給他養老,你覺得可能嗎?」

周曉撇嘴嗤笑:「怎麼可能?人家的親爹親娘還養不過來呢,以後娶了媳婦還得養老婆孩子,誰家都不寬裕,給周大強養老送終,做夢比較快,也就周大強這個傻子相信這種話,我跟周大強說過好幾回了,他還罵我小丫頭屁都不懂。」

「你怎麼跟他說的?吵架的時候吧。」藺弦算是對周曉的脾氣有些了解了,周大強脾氣暴躁,她的脾氣也不好,父女倆每次碰上都是針尖對麥芒,從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

周曉撓了撓頭,扁嘴:「他對我們母女張口就罵,不是賠錢貨就是不下蛋的雞,這種人能跟他好好說話嗎?」

這倒是是事實。藺弦低頭認真地看著她:「你的憤怒和怨恨我都理解,但你現在才十五歲,還沒有脫離他的掌控獨立生存的能力,目前你只能依附於他。所以不管你心裏面多恨他,都得收起來,相反,你還要努力獲得他的好感和認同,只有這樣才能暫時改變你們母女的處境,明白嗎?」

這對直腸子的周曉來說,無疑是件很艱難的事情。但她若不改變她這種一點即燃的炮仗性格,將自己打磨得圓滑一些,在目前的壞境下,她只會吃更多的苦頭。而且將來出了社會,這樣的性格也會給她帶來不少麻煩。

周曉咬住唇思考起來,她心裡很清楚,藺弦說得對,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向周大強這種人渣服軟獻媚。這麼多年來,他從沒盡到任何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視她們母女為奴隸,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天天在家充大爺,讓她們母女伺候他,憑什麼要讓她向這種渣渣服軟?

但若還是跟以前一樣跟周大強對著干,她們母女倆肯定會受更多的罪。兩害相權取其輕,她能屈能伸,不就是向周大強服軟嗎,她暫且忍了。反正再過幾年她就長大了,等她羽翼豐滿,就能帶著她媽逃脫周大強的魔爪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周曉鄭重其事地點頭:「好,我以後會注意,盡量不觸怒他,討好他,順著他,還有其他的嗎?」

見她這麼快就想通了,藺弦很滿意,繼續指點她:「下一步就是讓周大強親眼看到周剛是靠不住的,他不可能給周大強養老,周大強老了只能依靠你這個唯一的親生女兒,到時候周大強對你的態度自然會有所改變。」

只有周曉有了長遠的利用價值,周大強才可能善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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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假髮能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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