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通常都是愛屋及烏的，既然淑妃娘娘喜歡菊花，徐晉會不喜歡？就算他不喜歡，又為何不將那些珍品送進宮中討母親歡心？看他因為淑妃娘娘一點不適就跑到霸州捉靈狐，他跟淑妃娘娘的關係應該很好啊？

或許，徐晉口是心非，那些花就是他專門送她的？又或者是淑妃娘娘賞她的？

聽聞淑妃娘娘十分溫柔，那會兒她是徐晉唯一的女人，淑妃娘娘賞她幾盆花不是不可能，而徐晉不願違背母親意願，又不想給她這份體面，便找了那樣一個掃她興的藉口？

回想徐晉對她的態度，傅容越來越覺得第二種猜測更可靠。她頓時有點生氣，氣徐晉太瞧不起人，不過一想到那都是上輩子的事，她又懶得計較了。

不知不覺就到了湖邊。

大戶人家但凡有條件，都會引水進院造景，秦家這片湖就是從外面引進來的河水蓄的。

湖不大，此時一片冰封，冰上有小姑娘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正在看湖中央的十二生肖冰雕，嘰嘰喳喳的，像見到新鮮果子的歡快雀鳥，讚歎聲此起彼伏。

傅容興奮地攥住妹妹的手，不可置信地盯著那些丈高的冰雕。

陽光燦爛，近乎透明的冰獸閃閃發光，比最美的寶石還奪目。

秦雲玉將她的喜歡看在眼裡，拉著她手道：「走吧，咱們到跟前去看，三姊姊是屬兔的吧？」

傅容本能地往後縮，「這冰結實嗎？咱們這麽多人一起上去，會不會承受不住？」她從來沒有在冰上走過，聽著遠處姑娘們走動時發出的聲響，心裡真的犯怵。

傅寶聞言，捂著肚子笑了，「你怎麽這麽膽小啊？我們從小就在這湖上玩，三姊姊沒在冰上玩過嗎？放心吧，這冰可結實了，否則長輩們怎麽敢叫咱們上去？走走，我牽著你！」

「不用！」傅容立即往旁邊跑了幾步，白著臉看向傅宣，「宣宣要去嗎？」

傅宣望望那些冰雕，點點頭，又體貼地道：「姊姊怕冷，還是別去了，就在岸上看吧。」她知道自家姊姊膽子小。

傅容毫不猶豫地接過妹妹送的台階，裹緊斗篷做出怕冷狀，強笑著讓傅寶她們去玩。

傅寶、秦雲玉還想鬧她，崔綰搖搖頭走到傅容身邊，「我陪三姊姊在這兒看吧，我也怕掉下去。」

崔綰說得大大方方，秦雲玉反而不好再笑話她們，於是率先走到湖面上，傅寶則牽著傅宣跟上。沈晴朝傅容道別，也牽著內向的傅宓上去了。

傅容滿眼羨慕地目送她們，小聲嘆道：「我要是膽子再大點就好了。」

崔綰抿唇笑，牽著傅容往前走了兩步，柔聲提議，「要不咱們在邊上走幾步？不怕掉下去。」

傅容點點頭，「好啊，不過你走慢點，我怕摔了，我沒在冰上走過的。」

崔綰自然應下。

兩個小姑娘就在湖邊慢慢走了起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像初學走路。

徐晉、秦英等人過來時，就見一粉一紫兩道倩影正背對湖邊試著往湖中央走，距離岸邊已經有二十來步的距離。

「綰綰！」六皇子徐皓笑著喊道。

崔綰、傅容同時回頭，看清岸邊的人，崔綰大喜，情不自禁鬆開傅容往回走，「四哥、六哥，你們怎麽過來了？」

徐皓還沒答話，秦英先哼道：「就記得四哥、六哥，你怎麽不喊二哥？」

他身旁一身白色錦袍的崔洵自嘲道：「喊你做什麽？沒看她連我這個親哥哥都沒看見嗎？」

話是對秦英說的，一雙酷似徐晉兄弟倆的鳳眼卻微微眯了眯，緊緊盯著那邊僵在冰上一動不敢動的小姑娘。雖然她迅速轉過頭只留背影給他們，但剛剛的驚鴻一瞥，已經足夠獲得他的青睞了，就是不知如此絕色會不會也被旁人看上了？徐皓一心撲在他妹妹身上，崔洵並不擔心，只是秦英跟徐晉……他不動聲色地看向那二人。

秦英正扭頭跟許嘉介紹那些冰雕，徐晉目視前方。

崔洵順著他目光看過去，看到一匹駿馬冰雕，頓時鬆了口氣，他不怕跟秦英搶，就怕出身皇家的肅王。

怕被徐晉察覺，他及時移開了視線，因此沒瞧見徐晉目光已經換了一個方向。

可傅容感覺到了，感覺到徐晉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意味不明。

看看前面恰好轉到冰雕一側的妹妹們，傅容咬咬唇，慢慢轉身，昂首往回走。

往前走距離太遠，她就算硬著頭皮，反而極有可能滑倒自取其辱，回去卻只有短短二十幾步，傅容相信自己能走好。

「咦，這不是傅三姑娘嗎？你們又回京城了？」

她信心滿滿，一道弔兒郎當的聲音卻突然傳了過來，傅容錯愕看過去，對上吳白起一臉壞笑。

吳白起今日是特意來秦家找傅宣的，本來他跟她們姊妹沒什麽大仇怨，當日被傅宣打，他確實氣憤，揚言要報復回去，但路上他的氣就消了，畢竟是他先捉弄人。誰想當晚景陽侯竟然去了他家，害他挨了祖父十大板不說，還在屋裡關了三個月！

三個月禁閉結束，吳白起立即出門打聽，得知傅宣回冀州了，他就去找傅宸的麻煩，誰知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腰帶被傅宸挑飛，若不是身後小廝反應夠快，他險些在路人面前露屁股！

可屁股雖保住了，顏面照樣沒了，吳白起打不過傅宸，只好耐心等傅宣再次進京。至於傅容，一個膽小愛哭精，跟其他京城閨秀差不多，他不屑理會。

不過既然傅容是傅宣的姊姊，傅宣那麽向著她姊姊，那他欺負傅容，傅宣肯定會更生氣。

這樣想著，吳白起笑著朝徐晉等人打聲招呼，迅速走到湖邊，瞅瞅對面不遠處的傅容，做了一個誰都沒料到的動作——

他一腳踩在岸上，另一腳使勁朝結冰的湖面跺了下去！

一聲悶響，整座湖面好像都晃動了一下。

傅容何曾經歷過這種陣仗，當即就慌了，想往前跑，吳白起就堵在前面，她一動不敢動，連往腳下看都不敢，下意識驚慌失措地看向徐晉，然而目光從徐晉冷漠平靜的臉上掃過，很快落到了秦英身上，並未發現徐晉眼中藏著的關心。

她顫著音喊道：「秦二哥，你管管他……」

傅容無比慶幸附近有個可以求助的熟人，她現在不可能向徐晉求助，秦英長她兩歲，吳白起小她一歲，個頭上秦英比吳白起高出很多，真的出手絕對能攔住吳白起。兩家本就是姻親，現在她又在秦家做客，以上次驛館里秦英表現出來的爽朗隨和，傅容覺得秦英一定會幫她的。

而無助的她發自內心喊出來的一聲「秦二哥」，卻聽得岸邊幾個少年骨頭差點都酥了。

倒不是傅容有什麽別的心思，實在是她聲音天生嬌軟好聽，平時在家裡又是撒嬌慣了的，尤其對傅宸，因為兄長總喜歡捉弄她，傅容對「哥哥」二字的聲調語氣掌握得最為熟練，知道怎麽喊傅宸會最容易順著她。此時情急之下當然沒有刻意為之，但順著本能喊出來，那哀求的意味只會更濃。

眼看小姑娘俏臉蒼白、雙眼含淚地站在那兒，孤零零的一副可憐相，秦英突然有種錯覺，吳白起就是那欺負良家少女的惡霸，而他，當然是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

他抬起腳，身形剛晃了晃，脊梁骨就被人從後面輕輕戳了一下——是許嘉。

秦英背上一片冷汗，側頭看徐晉。

「回前院。」徐晉說完轉身往回走。把人都帶走自然鬧不起來，何況他多少了解吳白起，雖愛胡鬧卻知曉分寸，不過就是想嚇嚇傅容，在人前討回面子。且湖邊冰層厚，跺下腳不會有事，傅容身邊也不是沒人盯著，他很放心。總要給這姑娘一點教訓，讓她知道不是每回撒嬌就有用。

秦英有些猶豫，卻被許嘉推了一把，不得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