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猴多吃

他們倆兀自沉浸在和諧友好的學術討論中，原靈均則捏著長右的耳朵，摸著身邊的大角，看著漫山遍野辛勤勞作的四字輩，感覺種田生活達到了大圓滿。

趴在他身邊的三隻角是各自族群的首領，它們一邊懶洋洋地監工，一邊時不時抬起頭看一眼長右，從頭看到腳，吸溜一下口水，然後繼續吃草。

長右在它們垂涎的目光中瑟瑟發抖，感覺自己已經上了三大惡霸的夜宵食譜，唯一的彩蛋就是到底是被某隻角獨吞還是一猴多吃，雨露均沾。

長右：「……」

它都不想。

它玻璃彈珠一樣的眼睛里慢慢蒙上一層淚水，變得水汪汪、霧蒙蒙的。

長右輕輕抽噎了一聲，「哎呦~」

「怎麼了？」原靈均低頭看去。

慫成淚包的長右卻突然一攥拳頭，爆發了。

原靈均感覺到自己手中毛茸茸的耳朵突然像小扇子一樣飛快地扇動起來，隨之而來的，是長右舉起雙爪，用腳跺地，甩著屁股跳起了奇怪的舞蹈。

它一邊跳，一邊「哎呦喂~~哎呦喂~~哎呦喂~~」地叫著，眼淚滾滾而下，凄厲的聲音在丘陵間飄蕩，不知道的人聽了，還以為三隻角對它幹了什麼不可饒恕的暴行。

圓圓最先察覺到不對。

「快起來，洪水要來了！」

他猛地使力，地面發出轟隆隆的聲音，一座土丘憑空而起，被地動聲驚擾的大角二角三角遵循本能，在首領的帶頭下轟隆隆地向山上跑去，掀起一陣煙塵。

原靈均感覺腳下一輕，一陣勁風從腳下刮過，將他整個人送到了土丘的最高處。

同時精衛也「撲稜稜」地飛了起來，尖聲對圓圓道：「快！快阻止它！」

來不及了。

長右指向天空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揮，伴隨著「哎呦呦喂~~」的□□聲，一道上百米寬的水柱如同天河倒掛，從天空中猛然傾瀉而下，排山倒海般席捲向地面的一切。

水柱中心的漩渦猛烈旋轉，在碰到地面時「轟隆」一聲炸開，化作條條水龍，向四面八方瘋狂涌去，沒一會兒，就將這片丘陵變成了沼澤。

而自天際湧來的大水還不肯平息，萬馬奔騰般挾帶著驚人的勢頭，不斷流向更遠處。

青翠的草場，茁壯的莊稼，一瞬間全淹沒在了洪水中。

大角二角三角發出憤怒的咆哮，低下頭，拿四隻鋒利的角對準長右，堅硬的蹄子刨著地面，看起來很想和這個破壞狂拼了。

原靈均則在春雷般震耳欲聾的水流聲中敬畏地看著還在手舞足蹈的尬舞小王子——長右。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尬舞居然有這麼大的破壞力。

長右伸手撓了一下額頭，畏懼地看了眼山坡上表情不善的三隻角，深呼吸，鼓起胸口，抽噎了一下。

——為了不當夜宵，他準備再來一曲。

精衛卻沒有給長右這個機會，她看著底下的洪水，表情顯然是要瘋了。

原靈均剛心道一聲不好，就見精衛從脖子下的羽毛中叼出另一個小錦囊，用尖尖的嘴將袋口一抽，無數石子兒嘩啦啦傾瀉下來，向著地面上的汪洋砸去。

「精衛！」她叫道。

原靈均默默地捂住了眼睛。

長右「哎呦喂~~~」了一聲，它的破壞狂屬性顯然敵不過精衛上萬年的強迫症，還沒來得及再召喚一道洪水，就被石子兒活生生地砸暈了。

非常兇殘。

原靈均：「……」

他小聲問圓圓：「精衛什麼時候藏的石子兒？」

圓圓道：「就今早，她走的時候把山洞裡搬空了。」

原靈均：「……」

他猜測了一下，精衛可能是以為今天要把長右叫出來修水渠，所以打包好裝備，像小朋友春遊一樣興高采烈地準備玩一票大的，結果沒想到長右這麼給力。

給力得……過分了。

還修什麼蓄水池啊？直接攔幾道大壩，東海都有了。

·

距離星球幾光年外的太空中，一艘飛船正穿過紫色飄帶般的星雲，沿著固定的航線駛向星圖上的目的地。

「船長，到達第三遷躍點，距離E-0001號星球還有4.8光年。」

「很好，第三次遷躍準備。」

「所有無關人員進入安全艙。遷躍準備……三、二、一……遷躍完成。」

飛船像是經過一道漫長的、反覆摺疊的管道，半個小時后，智能系統終於將所有人從休眠中喚醒。

經歷了三次遷躍，數十光年的長途跋涉，總算要到達傳說中的星球，飛船上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升起了巨大的喜悅。

戴著黑色大檐帽的船長低下頭，戴著白手套的手指在星圖的位置點了一下，對智能系統道：「鸚鵡，顯示行星遠程探測報告。」

「是，尊敬的先生。」

主控台上的人工智慧答應了一聲，將高倍瞭望鏡上得到的圖像投射到駕駛艙內。

這是一顆十分漂亮的星球。

朝向飛船的半球被海水所覆蓋，像是蒙了一層剔透的藍，星星點點的綠色在海水中央若隱若現，如同首飾匣里的綠寶石。

這座星球在紫色的星雲中安靜地旋轉著，就好像童話故事中身著盛裝的，沉睡的王子。

然而飛船中的人們卻沒有了之前的好心情。

駕駛艙內的船員們將懷疑的目光轉向船長，低下頭看了看智腦中標識的目的地。

那是一顆光禿禿、灰撲撲、土裡土氣的星球。

船員：「……」

走錯航線了嗎？

他們臉上的表情開始焦灼起來。

只有船長還堅定自己的判斷。他皺起眉頭，臉頰上顯現出兩道深刻的法令紋，吩咐人工智慧道：「鸚鵡，對比兩顆星球的細節資料。」

「是，先生。」

人工智慧只用了三秒鐘就得出了結果：「根據地貌比對，確認目標行星與『小黃雞號』的最後登錄地點為同一顆星球，導航無誤。」

「呼——」船長擰著的眉頭解開，看了看四周的船員，嘴角勾起一個野心勃勃的笑容。

「『小黃雞號』當年留下的寶藏就在那裡，出發！」

「為了財富！」

飛船在船員們的歡呼聲中目標明確，勻速駛向藍色的小行星。

至於這顆星球為什麼會產生如此大的改變，誰在乎呢？

·

「全淹了。」

原靈均坐在山丘上，糟心地看著腳下的一片汪洋。

長右呼喚出的洪水像是抽空了整個天河，過了整整十幾分鐘才停歇，而這時，暴漲的水流已經蔓延過視線所及的所有地方，用圓圓的話說——

「感覺像是泡了個澡。」

原靈均試圖指揮著圓圓築起幾道百十米高的大壩，攔住這些肆意流淌的洪水，但洪水不是繞過堤壩，就是將堤壩沖毀後繼續前進，眼看要把整片大地化作汪洋。

還好，這時候精衛終於清醒過來了。

她叼著長右的耳朵將它扔到大角的背上，朝洪水裡扔出最後一顆石子兒，拎著空蕩蕩的錦囊，抖了抖，心疼道：「完了。」

「是啊，完了。」原靈均也心疼地望著剛播種好的農田。

他問精衛：「你還知道完了啊，你之前怎麼不說長右的破壞力這麼大？」

要是事先知道的話他一定會做好準備，比如說給尬舞小王子的胳膊上綁個繩，拴住。

精衛：「……」

精衛看了看暈倒的長右，又看了看滿臉都寫著「我很餓，我要吃肉」的大角二角三角，沉痛道：「我沒想到。」

「什麼？」原靈均沒聽懂。

精衛重複了一遍：「我沒想到，求生欲會讓四耳爆發出這麼大的潛力，它以前最多淹幾座城，真的。」

現在出息了，一整顆球都被它淹了。

原靈均：「……」

精衛都快哭了，這麼大一座海，要填到什麼時候去啊。

原靈均深呼吸，發揮自己樂觀的精神，安慰精衛道：「算了，反正種子還有，亡羊補牢吧。有什麼能帶來天下大旱的異獸嗎？」

「有是有。」精衛道：「但我怕它和長右一樣用力過猛，把圓圓給烤焦了。」

原靈均：「……」

也是，萬一想召喚一隻小金烏，結果他的九個兄弟一起溜出來了，他要從哪兒去找一個后羿來射日。

「那你說怎麼辦？」他問精衛。

精衛想了想：「嗯……堵不如疏，我看還是得治水，大禹治水你聽說過嗎？」

原靈均：「……」

他手裡的《山海經》沒拿穩，「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這裡面有大禹？你們連大禹都敢關在裡面？」

「想什麼呢？」精衛翻了個白眼，用翅膀把書頁翻開，道：「不是大禹，是它。」

聽到不是大禹，原靈均長舒一口氣，不過有了前一次的慘痛經歷，他還是謹慎了一點。

「這次的異獸不會再爆發了吧？」原靈均問。

「不會，絕對不會。」精衛信誓旦旦：「它爆發不起來，真的！」

……

十分鐘后。

原靈均沉默地看著從《山海經》里冒出一個腦殼頂的大烏龜。

這隻烏龜有著鳥一樣的頭顱和蛇一樣的尾巴，紅黑色的頭上羽毛亂蓬蓬地炸著，十分非主流。

「它真的動了嗎？」原靈均問精衛。

「動了……吧？」精衛也不確定。

倒是圓圓十分肯定道：「動了，動了一根頭髮絲的距離呢。」

原靈均：「……」

精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