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實驗品1
爆炸后的血肉,在滿室的培養器皿中,飛濺粘連,暗紅的顏色在閃爍的電子燈光下,灼得人眼睛生疼。
四處都瀰漫著鮮血和內髒的腥味,到處都是七零八落的相似肢體。
「你們可以醒來了。」機械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如刺骨的寒風,裹挾著整個冬天的冰涼,迎面撲來,讓人無法呼吸。
女人的意識漸漸清晰,液體的壓力正從她全身緩緩減退。
這是哪裡?
誰在說話?
一睜眼,外界的亮光沒有她想象中刺眼。
她從培養器皿中滑出,如同離開母親子宮的嬰孩,渾身黏糊糊的,四肢綿軟無力。
女人很快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在她的身邊,還有十來個同樣沒有任何衣物遮擋、黏糊糊的女孩。
黑色的長直發,紅色的雙眸,面無表情如冰冷的雕塑,沒有半點人類的氣息。
這個人的面容,居然都是一模一樣,像是流水線量化生產出來的。
她的意識漸漸清晰,睜大的眼睛里凝著驚訝。
難道這些是……克隆體?
「你們好,恭喜你們獲得了一次存活的機會。」一個張揚而慵懶的男聲在周圍響起。
女人的目光微沉,站在原地,低頭看了看自己柔嫩白皙而修長的手臂。
這皮膚細膩得不自然,也漂亮得不自然。
果然是克隆技術培育出來的。
跟其他女孩一樣,她也下意識地往四周張望。
然而沒有看見任何人影。
這是一個如同黑匣子一樣密閉的幾百平米的長方形空間。
她們全部都在空間的正中央。靠牆有三面是打開的蛋殼一樣圓滑的容器。十個容器里除了流淌著淡淡熒光的液體,還有許多軟綿的管子,零亂的從容器里伸出,散落在幾個女孩的後背位置。
男聲繼續道:「我想你們現在應該有很多問題。你們是誰?為什麼被製造出來,為什麼同時存在這麼多個?」
「如果想要知道答案,就推開這扇門走出來,走到我的面前來詢問我。」
只見房間唯一沒有容器的一面牆上,慢慢的出現了三根筆直的線條。
線條交叉在一起,組成了一扇門的形狀。
茫然的女孩們看見那透著光芒,就像飛蛾撲火一般,緩慢地起身往門的方向走去。
突然,從黑暗的天花板上,投射出六道光幕。
光幕連接天花板和地面,將女孩們到門的距離,生生分割成了五段空間。
每道光幕上是立體的數字,1-6的數字,有五個隨機地顯示在光幕上,最後一個數字,則在這個房間唯一的出口上。
就在這時,女人感覺到手腕、腳腕、脖頸和胸口的地方都熱了起來。
她埋頭一看,這六個地方的皮膚表面,貼著一種輕薄的金屬片,此刻正隨著熱度的上升,顯示出1-6的紅色數字。
左右兩個手腕分別是1和2,腳腕是3和4,胸口是5。
脖頸上的數字若是從旁邊女孩身上看來,就是6。
她盯著手腕上的數字,還有近在咫尺的光幕投影的立體數字,作為軍人的理性直覺告訴她,要走出這個門恐怕沒有那麼簡單,雖然她也很想知道這些問題,甚至她不明白的問題更多。
她應該在前線、在聯邦軍隊作戰最前方的戰地醫院中。
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那具突然爆炸、威力突破她三級防禦體的變異喪屍身上,醒來她已經在這裡。
如今的她,到底身在何方,她的那些戰友們又是否安好?
她叫秋小寒,非常不幸,生在喪屍肆虐的世界中。
但她並沒有怨天尤人,反而在惡劣的環境下,克服困境,鬥志昂揚,經過二十九年的不懈努力,最終成為人類聯邦軍隊的首席軍醫。
她也是聯邦軍隊歷史上,最年輕的首席軍醫,被聯邦統帥親自授予了少將軍銜。
不熟悉她的人,會叫她秋少將。
熟悉她的人,則會喊她一聲寒姐。
當然,更多的人給她冠上的是,天才之名。
在研製抗喪屍病毒感染藥劑、搶救戰鬥傷員、研究變異喪屍身體和開發人類潛能方面,她算得上是當之無愧的天才。
並且,她通過對喪屍身體的研究,開發出了人類潛能發展的路線,讓在末世中如草芥般生存的弱小人類,看到了生的曙光希望。
就在她已經寫出了對抗喪屍的三級防禦體激活的藥物配方時,前線三級防禦體的士兵們卻被最新變異的喪屍給撕得粉碎。
她趕到前線,捕獲了一隻被圍剿的喪屍活體,正通過解剖和微顯微觀察等手段,進行數據整理研究,沒想到,那隻喪屍在突然抽搐、青筋暴起不久,就爆炸了。
對了,那個爆炸的威力真的很強啊。
秋小寒記起了身體防禦被突破后,那瞬間的灼燒和撕裂衝擊感。
她的副官不顧自身安危,將她撲倒用他的後背為她抵擋衝擊。
可是,她還是……死了。
死亡的感覺很真實。
她還記得自己呼吸停止,陷入黑暗那瞬間的急促和不甘。
再次有了意識就在這個房間里,看周圍女孩的模樣,她可以推斷和猜測,自己也是那種模樣的一員。
這不是她的容顏和身體。
現在的她是誰?
很快,一聲慘叫,拉回了秋小寒的思緒。
有兩個站起來的女孩,眼神茫然地往門口走出,在經過光幕的瞬間,手腕爆炸了。
爆炸的聲音很小,威力卻不容忽視,兩個女孩的手腕直接斷了大半,半截骨頭和肉筋連著血肉模糊一片,無力地吊在她們的身側,鮮血染紅了所有人的視線。
這個爆炸讓在場所有的女孩呆住了。
包括秋小寒。
「忘記說。」慵懶的男聲重新響起,他頓了頓道,「要來找我或者不找我,都要有賭上性命的覺悟。輸掉的人,隔壁就是你們的下場。」
牆壁亮了起來,隔著透明的牆壁材質,隔壁的情景在秋小寒眼中一覽無遺。
那一地的殘肢和血腥,彷彿讓她回到了最殘酷戰役的戰場上,直面那些灰暗無光的死亡。
其他女孩同樣看見了那樣的場景,加上剛剛兩個女孩的慘狀,她們或多或少都從冰冷無表情的雕塑面容上,展現出了一絲畏懼和驚恐。
而秋小寒沉默地凝視著隔壁的慘狀,慢慢地收緊了拳頭。
父母被喪屍咬死吃掉的時候,她發過誓再也不要看見有人死在她面前。
哥哥和妹妹感染喪屍病毒成為沒有人性的行屍走肉的時候,她發過誓一定要研究出有效抗體,幫他們恢復理智。
看見保護家園的聯邦士兵,為了掩護基地城市人民轉移,拿身體築起人肉牆壁,卻被喪屍潮衝擊得支零破碎的時候,她發過誓一定要研究出可以抗衡喪屍的體質,來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還有很多……
她一直靠著信念,支撐奮鬥到現在。
好不容易,看見了未來勝利的曙光。
結果,她竟然死了。
或許上天看在她拯救了不少性命的功勞上,給了她一個重活的機會。
沒想到剛醒來就面對這樣的境況,秋小寒只覺得一團無名火從心底燒起,讓她想要拎出說話的男人,把他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一頓。
生命對那個人來說,到底是什麼!
秋小寒憤而起身,徑直走向光幕的步伐,從快到慢,最後停了下來。
她的情緒也漸漸平復,理性佔據了上風。
才醒來她的思維有些渾渾噩噩,但不妨礙她融入骨子裡的觀察力。剛才手腕被炸掉的兩個女孩,進入的光幕數字為1,而顯示數字1的正是她們身上那詭異金屬片的左腕部分。
從直觀上看來,進入相同數字的光幕,就會引爆她們身上的東西嗎?
秋小寒望著剛剛還是數字1的光幕,突然又轉變為了數字4,目光微凝,有了些想法。
她沒有猶豫的,顯示數字3的左腳踏入了光幕,而將顯示數字4的右腳留在了光幕外。
幾乎是踏入光幕的瞬間,還在光幕外的右腳炸了。
劇痛席捲了秋小寒全身,在其他女孩驚恐的表情襯托下,冷靜得面無表情的她看起來反而像是沒有受傷的那個人。
這點傷痛,戰場上她早就習慣了。
她就那樣抬起被炸得快要斷掉的右腳,單腿站在原地,心裡默數著時間,到了某個點之後,從光幕中利落的就地滾了出來。
她看著光幕上過了一會兒才變幻的數字,從1-6隨機輪換過一圈后,心裡更加有數。
雖然她不明白提供這樣殘酷的規則的人,到底打著什麼主意。但至少她看出來一些門道。
首先,光幕的數字對應她們身上的數字是肯定的。
其次,只要踏入光幕後的空間範圍,不管身體哪個部分進去,對應數字的部分都會產生爆炸。
比如經過的是數字顯示為4的光幕,那麼光幕後的空間里,身體對應的數字4的部位就會發生爆炸。
第三,這些光幕的數字變幻是隨機的。
比如她現在已經損失4號數字的右腳,如果打著等下一個光幕的數字變為4的想法,停留在之前她進入的數字4的光幕空間的話,當數字4的光幕再次變幻的時候,她不能保證停留的這個空間,就不是代表腦袋爆炸的6。
最後,同一個光幕已經出現過的數字,要將其他五個數字都輪換一遍之後,才會出現。
也就是要離開這個房間,在秋小寒看來,最好的辦法是打開門出去,等到前五個光幕都不是數字6,最後一個光幕是6的時候,一口氣走過去。
在等待最後一個光幕數字變幻的時候,所在空間就只有1/6的幾率會是致命的數字6。
秋小寒有種怪異的感覺,好像正如那個聲音所言,是在「賭」,用幾率來賭自己活下去的機會,就好像是一種充滿惡意的賭博遊戲。
而且也不知道,推開那扇門是否真的就能走出這個房間,而不是門后還有一層層的重複的光幕。
甚至沒有明確給出答案,如果不賭,結果會怎樣。
隔壁房間的那些屍體,是因為嘗試走出去的留下的,還是因為沒有人離開而形成的,這個答案秋小寒同樣並不知道。
這裡本來就是一個陌生而冰冷的世界,設置這樣惡意如賭局遊戲般規則的人,不知道他的意圖,便不能知道門後到底是什麼。
但秋小寒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懼怕死亡嗎?
她抬眼看著那一張張同樣的面容的「活生生的人」,還有那些已經死氣沉沉的殘肢,她平靜的眼睛深處,燃著隱忍的憤怒火焰。
要先把聲音的主人揪出來!她心裡這樣決定了。
秋小寒向來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略微思考,就有了答案。
就在光幕數字變為4-1-2-5-3-6的時候,她單腳跳著,往光幕中走去。
一旦決定某件事,她是堅定而執著的,沒有任何猶豫,貫徹到底。
哪怕到了最後一扇門面前,她已經渾身是傷,仍舊靠著最後一隻腳還完好的時候,躍到了門前。
秋小寒運氣很好,最後一扇門上顯示的是數字4,而她所在區域的光幕顯示的是數字3。
手腳都不能動,她便靠著門用頭把門頂開。
門看起來很厚重,實際用力很輕鬆,只用腦袋,秋小寒就推開了門,狼狽的從門縫中滾了出去。
刺眼的光線讓秋小寒眯起了眼睛。
一股清新的空氣,沖入了這個被血腥味浸染的房間。
門口的男人,背著光,身體在室內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聽到了他張揚而病態的笑聲。
「你贏了。」他對她說。
半邊浸染滿鮮血的黑衣,隨著他往前邁出的一步,在女人眼底掀起張揚的角度。
她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跟她想象中不同,這是個肩膀寬闊、腰身精瘦的年輕的男人,他身體挺拔結實得就像是她熟悉的軍人。
男人伸出帶著白色手套的左手,掌心向下,修長的五指平伸到她的眼前。
「這場賭局,你有資格活到最後。」他說。
秋小寒皺眉,她又沒有和任何人賭什麼……
她突然心有所感,猛地回頭,住手兩個字還沒叫出聲,房間里那些看她出來后,一臉躍躍欲試想要同樣走出來的女孩,就像微波爐的雞蛋,在巨響中四分五裂地炸開了。
血肉的殘肢慘狀,跟隔壁一模一樣。
而秋小寒的右手臂膀的皮膚上,一個熒光藍的數字「9」清晰可見。
此時的她,並不明白這個數字代表什麼意義。
男人側著頭,鼻樑挺擴,雙眸深邃,茶色的髮絲輕覆在略帶蒼白的俊顏上,他淡色的唇角輕揚,在這昏暗的燈光下,笑容勾人而邪氣。
「我說了,『要來找我或者不找我,都要有賭上性命的覺悟』,你賭上的,不僅是你自己。」
秋小寒的心底森寒一片。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是賭上性命,她贏了,自然就有輸家。
輸家的解釋可以是她自己,她如果沒有贏,就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
另外的解釋,則可是是其他人。
她贏了活下來,那麼作為輸的一方,就只能死去。
這個男人,在血腥與殘酷里,眼神的波動,反而是興奮而熱烈,他是個把生命當做遊戲的病態危險人物!
秋小寒瞪著他。
他卻仰頭大笑,肆意張狂:「現在是發放勝利者獎品的時間,這就是你的獎勵。」
一片藍光閃過。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顆拳頭大小,還在蠕動的藍色心臟,心臟上的血管清晰可見,怦怦的心跳聲快要跟秋小寒的混在一起。
就在秋小寒吃驚的瞬間,從心臟上突然射來幾根肉狀的觸鬚,鑽入她胸膛的傷口中,將她的心臟給裹了起來。
周圍的環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秋小寒看見那顆藍色的心臟,居然鑽進了自己的身體。
「契約成立,我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