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輪迴世界1

「他就是這個世界最後一隻龍嗎？」

搖曳的燭光下，巨大的龍身殘缺不全，那雙金色的獸瞳里的生命光彩，一點點的黯淡下去。

在它面前十米開外的一團黑霧，從中發出一串陰陽怪氣的尖笑。

一雙白骨森森的利爪從黑霧中伸出，插入了龍的腦袋裡。

飛濺的鮮血和白色的腦漿在斑駁古老的岩洞中，留下了新鮮的痕迹。

一陣陰風吹來，龍眼裡的最後一點神采，跟岩洞里的燭光一起，無聲的熄滅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有人在低聲說著話。

「接下來只剩……」

秋小寒感覺自己的脖頸被尖銳的東西刺中，一種發自內心的無奈感延伸而出。

又要死了嗎？

咦？為什麼要說又？

劇痛中，她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嗨，秋，起床了！」

熱情的女聲灌入了秋小寒的耳朵里，反覆了兩三遍后，秋小寒終於睜開了眼睛。

她鼻尖處正對著傲然的女性事業線，那深深的溝壑讓人無法忽略旁邊的柔軟有多麼豐滿。

「哦。」秋小寒眨了眨眼，腦子裡的還被一些殘缺的畫面所侵佔。

「哦什麼啊？今天是國王陛下給頒發至高榮譽的重要時刻，你難道想缺席嗎？那幾個臭男人已經整裝待發了。」褐紅色頭髮的女郎，用碧色的眼眸緊盯著秋小寒，她身手捏了捏秋小寒的臉頰，咧嘴笑得很開朗，「王國歷史上的第一位女勇者大人，因為有你，我們生為女性也倍感自豪啊，你可以不能讓我們失望。」

對了，這位是諾森伯蘭王室的侍女，名字叫做娜塔莉，據說是從秋小寒進入王宮起，就主動要求來服侍秋小寒的女子。

原因則是因為，秋小寒是這個王宮歷史上的第一位女勇者，也是這次即將受到國王封賞的勇者之中，實力排名第一的強大劍士。

娜塔莉表示，她這輩子最仰慕強者，無論男女。

秋小寒理解娜塔莉的熱情，但是她有些不明白：「已經封賞過了，今天不是只有晚上的歡迎宴會嗎？」

娜塔莉目光奇怪地盯著秋小寒，手腳利落地從秋小寒身上爬下來，捧起床邊兩套早就準備好的禮服：「我的勇者大人啊，你說的是明天的安排吧，不管怎樣，你今天都得先把封賞儀式參加完了再說。連禮服都準備了兩套，你可以隨意選擇哦。」

原來儀式還沒開始啊。

救人和宴會大概都是她做的夢了。

秋小寒笑了笑，揉了揉頭髮，坐起身來。

娜塔莉打了溫水來，擰乾了布巾給秋小寒擦臉。

秋小寒任由對方服務，她的目光落在了床邊那柄纏繞著龍頭紋路的銀白色佩劍上。

此劍名為龍紋，她突然又想起了那隻龍的支離破碎。

明明她救了它，可惜它最後還是沒逃脫被宰的命運啊。

連帶她也一起……

不對，這都是夢。

秋小寒搖了搖頭，現在的人類國度跟龍族的關係，可還沒好到可以互相幫助的份上。

她作為人類中最強劍士，不可能有立場，也不可能有技術去幫助一隻龍療傷。

說到底，她本來就不是牧師或者醫生這種治癒的職業，而是那種刀口舔血的高風險職業啦。

這裡是天元大陸。

龍與魔法共存的世界。

當然，這裡還存在其他很多種族。

比如居住在生命泉水森林的樹精靈們，居住在紅色高地的地精們，還有北方風雪之地的獸族和東方海岸里的人魚。

但所有種族都以人類王城安卡拉多為尊。

因為這裡有最厲害的魔法師，也有最強大的劍士，他們彼此配合，能使用出毀天滅地的禁咒威力。

就算是橫斷山谷里居住的神聖龍族，對人類都保持著一份敬畏。

唯獨魔族。

從百年前出現在天元大陸的魔族，擾亂了這個世界的秩序。

它們殘忍、暴戾，沉迷與屠殺和血腥，以生吃活物虐殺活物為樂。

為此，王國與其他種族結盟，組建了討伐魔族的勇者軍團。

經歷了五十多年的戰鬥，一代代的勇者們的努力，終於攻陷了魔族的據點。

而在這其中，秋小寒作為勇者里的第一人，斬殺了魔族的魔王。

這樣天大的功勞，聽說國王還要分封領地給秋小寒，讓秋小寒從此成為一方領主。

娜塔莉給秋小寒扣上了禮服的腰帶，興奮地道：「知道嗎？那些臭男人們，平時總說他們在外面多麼辛苦，就為了保護我們這些女人，所以他們就能花天酒地、為所欲為，因為我們的未來和生活都是他們給的啊，但是現在不同了，秋，有你的存在，我們也可以自豪地說，他們那群臭蟲們，也是在我們女人的保護下才苟延殘喘的，有什麼資格趾高氣昂。」

秋小寒哭笑不得：「我也不是一個人就殺掉魔王的，最後戰役那次相當辛苦，甚至……」

還有一隻龍來到了現場，幫助她。

那隻彷彿太陽一般的黃金龍，高貴強大，有著蔑視眾生的傲慢，可為什麼要幫助她呢？

龍族不參與人類和魔族的戰鬥，不是已經這樣回復過王國了嗎？

娜塔莉等了半晌，沒等到秋小寒的后話，她抬眸：「甚至怎麼樣？」

想起那隻龍把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殺掉的暴戾，以至於沒有人目擊到是它幫助了她，秋小寒決定自己還是不要說出這件事比較好。

「甚至我最後傷重無法返回，都是拜倫全程把我背回來的。」秋小寒戴好了佩劍，正色道，「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我們不是踩著別人才能證明自己的高貴。」

娜塔莉聳肩道：「不管你的想法如何，反正我們大多數人是這麼想的就是了，我們女人也不輸給男人。」

秋小寒拍了拍娜塔莉的後背，笑道：「像你身材這麼好又漂亮的女人，我想沒幾個男人可以跟你媲美吧。」

娜塔莉臉色微微地泛紅：「你這麼想嗎？」

秋小寒：「當然，我也想跟你一樣漂亮呢。」

娜塔莉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副告誡的表情對秋小寒道：「你不是因為拜倫那個花花公子，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吧？我跟你說，他啊，連寡居的公爵夫人都不放過，悄悄地跟人偷情，跟他有過關係的公主、夫人們，數不勝數，你可不能去投入他的懷抱，自賤身份。」

秋小寒無奈地搖頭，笑道：「我對他沒什麼想法，更沒有任何關係。」

唯一的聯繫，就是當時她傷重時，他背著她離開戰場的那份恩情。

「真的？」

「比珍珠都真。」

如果娜塔莉知道，今天的儀式上，國王會將本來給予她的封地，轉給了騎士團的團長拜倫，她恐怕就不會認為了。

畢竟任誰看來，被奪走榮譽和利益的她，都應該生氣才是。

不過，如果是王后的威脅的話，她也沒辦法生氣了。

「王后，您怎麼來了？」娜塔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秋小寒一愣。

這不是她夢中的事情嗎？

王后真的來了。

她會如夢裡一樣，是為了給拜倫謀取利益，而來威脅她的嗎？

「我想單獨跟你聊聊。」王后是個不滿十六歲的美麗少女，有著一頭如晨曦陽光般淡淡金色的柔順長發，是年紀超過六十歲的年邁國王新娶的繼室。

而這個少女，就是拜倫獻給國王的。

「秋小寒，勇者中的最強，我就長話短說了。擁有斬殺魔王的功勞的你，這次國王陛下除了會給予你聖騎士的稱號以外，還會將東部臨近港口的薩拉郡作為封地一起賞賜給你。以後你就會成為王國中的十位領主之一，有東部碧海領主的稱號，對此你有什麼想法？」王后姿態優雅地坐在秋小寒面前，下巴微抬，眼底有些許掌權者的傲慢。

聽著這跟夢境中幾乎一模一樣的話，秋小寒想了想，回答：「你想說我不適合獲得這些嗎？」

王后眼底閃過一抹詫異，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她緩緩地道。

秋小寒心想，如果你之前已經被人說過一次不適合獲得，大概也會這麼問。

她心裡雖然詫異為何現實跟夢境如此相似，但還是認真地反問道：「王后的意思是？」

王后紅唇輕啟：「人類的國度之所以強大，不僅僅因為有你們這樣力量強大的劍士，還有那些可以輔助你們的魔法師。作為領主，為了保證領地的繁榮與安寧，必定需要養一大群魔法師，然而你，秋小寒，據我所知，你是被人從橫斷山谷的龍之巢穴撿回來的，是個差點成為龍族食物的孤兒。你的身後並沒有強大的家族作為支撐，你不可能養得起專門為你服務的魔法師們，那樣的話，你的領地怎能牢固安穩？所以我認為，你接受稱號，成為這個王國最受敬仰的人就已經足夠，這些世俗權力的東西，你沒必要也沒能力去碰，你覺得呢？」

她的口吻之成熟，說話之有技巧，完全不像是個花季少女，反而像是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政客。

秋小寒本來對封地也不熱衷，可是因為這一切跟她意識里的夢境太過相似，她有些想問明白的東西。

「如果王后認為不合適，可以跟國王建議，畢竟領主在未來也要幫王國作戰的，封地沒有能力，這塊土地就失去了它的作用。」她目光平靜地說道，「我的意見好像並不是那麼重要。」

王后突然避開了秋小寒的目光，咬著唇，說：「我已經跟國王說過，他也答應了。」

秋小寒：「那就對了，國王陛下怎麼安排，作為臣民我沒權利反對。」

王后皺了皺眉：「你的意思，你並不想放棄嗎？如果你這樣想的話，到時候他不接受我們的安排，非要把這些讓給你怎麼辦？」

這些話，是跟夢境不同的。

秋小寒愣了愣：「王后說的是拜倫閣下？」

王后眼中凝著一抹厲色，那是針對秋小寒的不甘。

她聲音近乎尖銳地道：「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到底接不接受？」

如之前夢境中一樣，本來就對封地沒興趣的秋小寒，認真地觀察了王后一瞬后，展顏一笑，彷彿春日暖陽：「我對那些東西沒興趣，你們想給誰就給誰好了。」

王后似乎鬆了口氣，眸中帶著警告地對秋小寒說：「希望之後不管誰問起，你都這樣回答。」

秋小寒在王後起身的瞬間，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你喜歡他？」

王後頭也沒回，背脊挺得筆直，高貴而不失優雅。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誤會，不過，若真要問我的想法，」她微微側首，眼眸微眯，「我恨他。」

秋小寒望著王后那年輕漂亮的側顏，青春和活力彷彿在她成為王后的那一刻，就永遠的消失了。

這樣的少女，臉上留下的，只有無法抹去的陰霾。

正如再新鮮漂亮的花骨朵，遇到了害蟲，也一樣會枯萎凋零一樣，她的人生從某個時刻起，就已經失去了吧。

「你讓我……怎麼才能殺死一個，曾經對我來說就是我的全部的男人！」

腦海里的畫面模糊不清，但是秋小寒卻能清楚感覺到，那個歇斯底里的崩潰女人是王后。

秋小寒甩了甩腦袋，將那些畫面趕出去。

她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可以預知未來的賢者了。

穿著白色禮服，扎著鑲嵌了寶石的黑色腰帶，佩戴著龍紋長劍出現在王宮露台前的秋小寒，黑色的長發高高束在腦後，身材比例美好修長，顯得英氣十足。

雖然她只是個女子，但從她出現起，底下的女人們也發出了沸騰的聲音。

秋小寒並沒有因此而怯場，反而微微眯起了紅色的眼眸，單腳踏上露台的大理石柱，對著下面揮手。

場面一時安靜了下來。

秋小寒這才一字一句，讓聲音清晰地回蕩在王宮前的廣場上。

「不要忘記那些已經逝去的戰士們，我們要連帶他們的份，一起努力地活下去！」

「好——」

女人們的尖叫聲尤其清晰。

秋小寒身後有幾雙眼睛一直盯著她，這時人群中才輕輕發出了不屑的嗤聲：「不過是個女人……」

「從聚集人心這點，她也算相當出色了。」

「你是想說她有王的潛質嗎？」

「呵呵，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話。」

接下來的流程，跟秋小寒回想的夢境一樣。

國王說了大堆讚美的話，將代表聖騎士的徽章賜給了她。

同時，也像王后說的那樣，領地沒有封給她，而是給了拜倫。

儀式結束后，秋小寒照例往自己的居所回去。

半路，同樣也被拜倫攔住。

是的，就跟她夢境中一樣，那個面容英俊的高壯大個子，像一堵山似的，擋住了秋小寒的去路。

他連話都是一模一樣：「我能跟你談談嗎？」

秋小寒在夢裡的情緒似乎不怎麼耐煩。

或許她那時候沒有現在這樣，坦然接受王后安排的心理準備，所以對著拜倫沒有任何好臉色。

她以為拜倫是要來跟她說，關於封地的問題，對她而言，既然已經被國王賜予了，她就不會去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所以夢裡，秋小寒直接拔出了龍紋劍，用鋒利的劍尖抵著拜倫：「別廢話，讓開。」

然而現在，秋小寒突然想聽聽拜倫到底要說什麼。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語調平淡地應了聲好，問：「去哪裡談？」

拜倫似乎有些緊張，但這種緊張並不是面對秋小寒，而是出於某種不明原因。

他轉身跟在了秋小寒的身側：「去你的房間吧。」

在他這句話說出口之後，秋小寒突然發現周圍的一切景物都靜止了。

好像正在看的某種影像，被強制按下了暫停。

一個機械冰冷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腦海。

「觸發線索點，現在請下注，此刻涉及的線索有幾條？」

「數字選擇範圍：1—9。」

「選項為單選。」

秋小寒目瞪口呆地看著虛空中出現的一排瑩藍色的數字，她只覺得自己手臂某處微微發燙。

這種不合理的現象，彷彿在敲打她的靈魂深處，讓她回憶起某些事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