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最近長安城發生了一件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能夠。
崇北侯被皇帝加封了正一品太保,並恩賜其一等侯爵位可世襲罔替,永不降等。
雖然太保在本朝已然是虛位,並無甚麼實權,大多是被皇帝加封給得力的功臣,以示賞識,而非是委以重任,但也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體了。畢竟誰不曉得崇北侯現下如日中天,風頭正勁呢,倒是有風言風語猜測,陛下和太后不可能讓崇北侯坐大,而皇帝此番舉動無疑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並且錦上添花一番。
忠國公向來和崇北侯不怎麼對盤,大家都是功臣,他原本論品級還壓了崇北侯一頭呢,如今倒好,反倒沒他風頭勁了。
郁暖就覺得忠國公心態不好,被男主加封是什麼好事不成?
俗話說得好,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乾寧帝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但崇北侯見慣了他感恩誠懇的晚輩樣兒,故而倒是沒起疑心,況且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拿點民脂民膏而已,自古哪個做官的沒幹過此等事?皇帝更是賜了他一副失傳多年的雨夜春生圖,那豈不是說明陛下也認同他的做法?
不過這件事帶來的間接後果,便是秦婉卿的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她向來愛與郁暖比較,但次次都輸,只那次算計她失貞倒是成功了,可雖則不是沒人暗地裡說郁大小姐不幹凈,但明面上同情憐惜她的人反倒更是多起來。秦婉卿只覺胸中鬱氣難化。
但此番,皇帝賞識她爹,一看便是要委以重任的樣子,況且他爹一時高興,還告訴了她一個秘密。
秦婉卿眸中微冷,眯起眼睛,想起郁暖那副清純絕色的樣子,胸中的酸意蔓延開來,狠勁兒發散不開,滿手麻癢,恨不得撕爛她的麵皮。
有些人天生運氣好,但未免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可蠢人永遠都是蠢的,即便給她萬兩黃金,說不準也只是拿了填茅坑,而時運,可是永遠握在聰明的女人手裡。
況且,論美貌,論出身,她秦婉卿從來不輸郁暖,能讓她跌下一趟,便能讓她再摔第二次。
......
很快,便到了長安城中的踏青宴。這踏青宴的習俗由來已久了,不但是春日裡要踏青,而且夏日裡,貴女貴公子們也會在某日相約一道。這地點每年每季都在變,今年便選在了瑞安莊裡。
說到底,這些都是全長安最最有錢有權的富家子弟,在瑞安庄稍外圈的地方,包下幾棟樓和幾塊地兒,也不是一件難事,大家有財出財,有權出權罷了。
今兒個的秦婉卿,端的是與眾不同的模樣,一身高腰掐金絲牡丹紋襦裙,外頭一件煙紫的絲綢半臂,皓腕凝雪,面如銀盤,鳳眼明媚帶著水意,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奉承陪同的貴女們也多著。
她見到郁暖來了,倒是大度,含著微笑慵懶道:「這不是郁家妹妹么?今兒個倒是來得早。」
說著又被幾個貴女簇擁著,不緊不慢地走上前,面上掛著好整以暇的微笑。
原靜護著郁暖,眸中淡淡道:「秦大小姐好興緻,今兒個倒是來得早。」
秦婉卿只是掀起眼皮覷了原靜一眼,微笑一下,點頭示意,一副寬和不計較的樣子。
原靜心裡頭有些不爽利,卻被郁暖輕輕拽了一下,眼見身旁的姑娘面色淡然,雪白如皚皚冰雪,寂靜不出聲,便也咽下了口中的話。
秦婉卿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再意氣用事,這大庭廣眾的,得罪郁暖可不是甚麼好選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即便名聲大跌,但擁躉者也不是沒有,何必當眾扇她幾下玩玩?
想扇郁暖巴掌,等以後,有的是機會。
秦婉卿的氣勢來的莫名其妙,這次大家皆有出銀錢,又不是她一個人包下的全場,但她倒是隱隱以女主人自居了,彷彿來者是客,人人都得了她款待一般,賢惠而雍容。
郁暖暗自猜測,或許這時候男女主已經搭上線了?所以秦婉卿才這幅樣子,春風得意,眸光盈盈。
嗯,撇去個人成見,其實秦婉卿長得還蠻好看的。郁暖頂多就是不太喜歡她,也並沒有到厭惡的程度。所以小姐姐長得漂亮,還是值得欣賞的。
秦婉卿在郁暖面前款款走動,裙擺的流光在日光下恍若銀河。她實在裊裊來回太多次,以至於懸挂於她腰間的那枚玉珏,都引起了郁暖的注意。
這塊玉石看著平凡無奇,但是在陽光下顏色微微泛著黃,像是被泉水浸潤的琥珀,又似是半透明的黃金,不過那光亮稍縱即逝,不仔細看,根本沒有人能發現。
郁暖注意到,上趟見面時,男主戴過的那一枚紋路非常相似,但玉石的材質並不相同。相比之下,戚寒時的更為古樸內斂,並不惹人注意。
秦婉卿見她注意到了,忍不住柔媚笑起來:「不過是友人送的飾品罷了,郁妹妹喜歡便拿去。不過此人與你,倒是更有淵源呢,難道郁大小姐卻不曾得他相贈?」
秦婉卿的語氣很大方,非常......像是居高臨下的優越。
郁暖覷著她,淡笑道:「我卻不知,秦姐姐說的是甚麼人。」說著低頭,露出一段修長柔白的脖頸,優雅淺啜。
秦婉卿笑得曖昧不明,看了她一眼,湊近吐氣如蘭,婉轉低道:「自然,他於我算不得什麼,不過是個庶子罷了,還以為我會瞧得上他?可笑此人竟然這麼殷勤呢。」
她說著用白皙軟嫩的手指,曖昧撥弄著玉珏,扭著纖媚的腰肢翩躚而去。
秦婉卿的聰明之處便在於,即便囂張,說起話來也很適度,如何也不會說出那個人是誰,更只對著郁暖一個人說。而旁人是真以為她們倆冰釋前嫌,正在輕聲說笑了。
郁暖吃著酒有些發怔:「......」
其實,秦婉卿一開始若是不說話,僅憑她腰間的玉佩,郁暖已經可以聯想到她和男主的曖昧了。畢竟作為看過原著的讀者,郁暖還是有點了解他的。
戚寒時雖然陰鬱無情,但送東西一向大方慷慨如流水,古董玉佩步搖到名畫古籍宅子莊園。
大佬陛下他不在意這點錢。人嘛,開心就好。
呃,不過,前提是這個女的要長得夠美,能入他眼,也夠懂得怎麼伺候人。
所以送個玉佩真的小意思,加上郁暖早知秦婉卿的未來,信她很正常。
但她後頭說的,甚個殷勤討好,就比較畫蛇添足了。要男主去殷勤討好別人,她怕不是活在夢裡?
哪個身份那都不可能,那是這個男人骨子裡與生俱來的漠然貴傲,眼高於頂的挑剔冷漠,怎麼可能對秦婉卿折了腰?
不過郁暖也懶得計較這許多了,男主就是把瑞安庄打包,再送給某個女人她都不在意。關她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郁暖有些心神疲憊,雖然戚寒時肯定是不會來的,但那也不代表她就能不去了。臨時變卦,沒有理由,便是崩人設了。
過了半盞茶功夫,秦婉寧提著裙擺,小步走了過來,順其自然與郁暖和原靜,一道在樹蔭下吃茶,又輕聲緩緩道:「兄長說,一切都辦妥了,只等那人來。」
郁暖微怔,才緩緩點頭,微笑道:「好,謝謝秦二姑娘了。」
秦婉寧也笑,溫和道:「不客氣。」
她們倆向來無話可說,郁大小姐不見得多喜歡秦婉寧,秦婉寧也說不上多認同她,所以說完便各自分頭離開了。
沒過多久,趁著眾人漸入佳境,郁暖終於起身,準備離開。
原靜見她如此,也不動聲色為她打掩護,又拉了臨近的一個姑娘說笑,一時倒是無人注意。
郁暖與戚寒時,約在東門的垂絲海棠樹下。
雖然她知道男主不會來,但也認真做好了準備。由於這一塊兒甚少人來,所以,她也不必過於擔心會有人見到。
她在樹下默默站了一會兒,微風吹過她的裙擺,叫她有點著冷。
明明是夏日裡,現下身上卻莫名泛涼,她像是被什麼凶獸盯上似的,脖頸微微泛出粉暈來,一張細膩雪白的臉,卻有點蒼白失神。
又過了一小會兒,烏雲蔽日,約定的時間已經超過,郁暖鬆了口氣,難得有些輕鬆起來,眉眼都軟糯柔和起來。
她正準備提著裙角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穩重悠閑的腳步聲,彷彿是在閑庭散步一般。
郁暖緩緩回頭,卻見一個深色錦衣的高大男人依靠海棠樹下,對她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