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蘇桐走出長廊的時候,Eden的賭場大廳內人聲鼎沸。
比她剛剛離開時還要喧囂上幾倍。
趁無人注意,蘇桐混進人群,繞著這偌大的賭場大廳外圍「閑逛」起來。
老虎機,梭|哈,德州|撲克……
蘇桐儘可能調整角度,讓賭場內所有賭具相關的東西都能被「胸針」拍到。
經過了之前一個月里的多次演練,她很快就按最短捷徑拍完了大半個賭場。
結束之後,蘇桐走到角落,松下口氣。
垂在身側裙邊的手心裡帶上點汗。
基本素材已經完備,那麼就只差……一場暗訪了。
蘇桐邊想邊抬起頭,視線不露痕迹地在場中檢索起來——她需要尋找一個最好把控的「暗訪」目標。
「嘿,Poppy!」
就在這時,突然有個聲音在蘇桐斜側不遠處響了起來。
「……」
蘇桐身形一僵,同時在心底低咒了聲。
只不過連一秒都沒用,她就轉身望向了來人,面上帶著嫵媚無害的笑容。
「Curme先生,晚上好。」
「我看未必好——你可真是讓我苦找了半晚上!」
賭場經理走上前,快語催促著,「今晚的客人比平常要多上一倍,我們的女孩兒們都忙不過來了,你卻還在這兒偷閑嗎?」
「抱歉,Curme先生,」蘇桐眼都不眨地撒謊,「我剛剛陪一位客人喝了兩杯,有點頭暈,這才來這兒避一避的。」
「那可不行——給你們發薪水不是叫你們來看熱鬧的。」
賭場經理皺著眉,「籌碼台那邊正缺人,你先過去頂上吧。」
蘇桐:「可我只是兼職,應該不需要做專陪的——」
「或者你想讓我把你剛剛偷懶的事情彙報上去,然後直接叫保安送你出去?」
「……」
對上這雙眯縫著的露著凶光的小眼,蘇桐的微笑之下,牙都被咬得發酸。
……你最好祈禱今晚之後別再碰到我手裡。
「好的,Curme先生——我這就過去。」
蘇桐彎著一雙杏核眼,面上笑得漂亮極了,看起來乖順無害。
說完,她也不再拖延,轉身往籌碼台的方向走去。
籌碼台是Eden賭場里兌換現金和籌碼的地方,也是大廳內最不缺客人聚集的區域。
即便是一百萬的現金,在這裡也能變成小小的幾摞籌碼:一個托盤就能解決的問題。
只不過總有些出手豪放的客人,喜歡再點個侍應生作陪——說是端盤,但具體再做什麼,就要看客人意願了。
蘇桐今晚就「有幸」體驗了一把這個原本只有專職侍應生才有的待遇——
「噢,這就是我今晚的專陪嗎?」
穿著一身西裝的白種中年男人望著蘇桐,笑得紳士有禮,「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位美麗的小姐?」
「先生,」跟在這中年男人身後的白人大漢插話,「為了安全考慮,您最好——」
「Todd。」
那中年男人不悅地打斷了對方。
「這裡是Eden——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我也很不習慣你這樣一直跟著我,今晚你就待得遠一點吧。」
說著,這中年男人從蘇桐托著的籌碼盤裡隨手抓了一堆,塞給了Todd。
「這是你的。」
「多謝先生。」
Todd笑得憨厚。
等目送中年人和蘇桐離開,Todd臉上情緒一收,他伸手從路過的男侍應生托盤上取了杯酒。
然後一揚手,Todd把剛被塞過來的籌碼撒到了托盤裡。
那男侍應生連忙道謝。
Todd憨厚笑笑,擺了擺手。
跟著他看清了這男侍應生的衣服,不由愣了下。
「你們這兒的男服務生——都是穿這套西裝的?」
「是的,先生。」
Todd:「……」
可真是一套叫人眼熟的衣服……
他顧不上再問,連忙掉頭走向西南角的自助區。
自助區的長餐桌前此時站著相對而立的兩個人,Todd狀似無意地走到其中極為瘦削的那個男人身旁。
還沒等他站穩腳跟,耳邊響起來個壓低的笑音——
「喲,不容易啊Todd,還活著呢?」
「……」Todd悶聲悶氣,「老大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托你買的那件西裝的福,剛剛那些女人看King的眼神,像是要撲上去把人吃掉。」
背對著Todd的瘦子直樂,樂完不忘再補一刀:
「趁King脫不開身,快多喝兩杯——誰知道你還能不能看見明天早上的太陽?」
Todd氣不過,悶著聲說:「我不會捨得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受苦的,Leo。」
瘦子被這話噁心得不輕,剛要再說什麼,就被他對面始終沉默的余打斷了話聲——
「老大。」
「……」
Todd和Leo同時背脊一僵,然後一個抬頭一個轉眼,看向跟三人隔著長桌不知道何時站在那兒的男人。
對面的男人一身侍應生相似款的西裝,只是頭上還不倫不類地扣了只黑色棒球帽。
帽檐壓得低低的,遮了大半張臉,只露著線條凌厲且好看的下頜。
明明搭配古怪,但偏因為那西裝都遮不住的衣架子似的身材而顯得分外出挑。
所幸這自助區的角落算得上冷清,沒幾個人注意到這裡。
Leo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了,臉上還殘存的笑容連忙收回——
「K、King。」
「……在議論我?」
男人沒抬頭,低沉的聲線也極為平靜,聽不出任何波瀾。
Leo沒敢說話,下意識地壓低視線看了一眼。
——
他們三個都知道,King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玩刀。
而此時,那白皙修長的五指之間,鋒利的牛排刀幾乎已經要被轉出殘影了。
「……」Todd賠笑,「不是,King,衣服實在是意外,我也沒——」
「鏗!」
一聲叫人頭皮發麻的入木悶響之後,便是鋼刀刀柄因突然遏止而在空氣中快速震顫的尾音。
——剛剛還快轉出花兒來的牛排刀,此時已經被生生楔進了實木長桌里。
至少兩公分的深度。
Todd看著還在抖的刀柄,沒出息地咽了口唾沫。
剩下的話也被一併咽回去。
長桌對面始終垂著眼的男人在此時終於不緊不慢地抬了下頜,黑色棒球帽下露出雙深藍的眼瞳。
鼻樑高挺,薄唇如鋒。
「任務順利,這件事就一筆勾銷。一旦搞砸了……」
餘音未竟,他卻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
Todd和Leo偷眼去看,正見男人薄唇一咧,沖他們露出個寒得煞人的笑。
「…………」
這個「你們都懂」的眼神叫Todd和Leo同時心裡一哆嗦:
真是白瞎了這張臉。
「他們要走了。」
Leo旁邊,沉默許久的余突然開口。
三人不動聲色地望了過去。
果然像余所說的,那中年男人似乎正試圖拉自己身旁的女孩兒離開大廳。
「哇,簡直不要臉……他那歲數都能當那小姑娘的爸爸了吧?」
瘦子眯著眼感嘆——
「不過這裡的女侍應生也許還巴不得遇上這樣的金主?」
像是應和他的話,原本還在原地笑語拖延著的女孩邁開了步,又細又長的腿在側開叉的紅裙間若隱若現。
女侍應生長裙是件抹胸露背的裝束,露在外面的皮膚看起來像雪似的,細膩白皙,勾著路過的人目光都移不開。
而女孩兒視若無睹。
她彎著杏核眼,抿著紅唇笑得嫵媚自然,腰肢款款地隨著中年男人往長廊走去。
「尤物啊。」瘦子搖頭,「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小姑娘。」
「嗯。」
始終沉默的余都難得應了一聲。
收到瘦子和Todd震驚看來的眼神時,他又加了句,「妝太重。」
話里還帶著點不贊同。
瘦子笑出了聲,「余,你這是鐵樹要開花?不過她可不適合你,小心出一趟任務,回來她給你戴上十幾頂綠帽啊。」
Todd白了Leo一眼,「你這是污衊,我看這小女孩挺好的。」
「喲,你看哪個女人不好?」
「……」
Todd睖他,又犟不過,只得生擰了話頭——
「King,你怎麼看?我們跟還是不跟?」
Todd這話自然是問任務。
——
遇到女人這個話題,如果說余那個老鐵樹還能開次花,那他們老大就是金剛鑽:這輩子他們不指望這人能開竅了。
結果Todd就親眼見,長桌對面的男人望著那個方向微微眯眸,隨後不輕不緩地嗤了聲。
「是裝的。」
尾音似乎還帶著點笑,又低又啞。
撩得人心尖都癢。
這邊三個還傻在原地,聞景已經一拉帽檐,邁開長腿跟了上去。
……
聞景的小隊里每次任務都有明確分工。
譬如這次,Todd負責貼身護衛,余和Leo負責遊離觀望,而聞景一如既往——還是統籌大局的那個。
所以這會兒跟上去的原本應該只有Todd自己。
但是看看走在自己前方的男人的挺拔背影,Todd只敢把自己的抗議壓回肚子里。
前前後後四個人,很快就出了賭場大廳。
跟在後面的兩位都是近身格鬥的專家,即便賭場喧囂漸遠,也仍舊沒被察覺蹤跡。
直到進到客房外的長廊里。
兩旁的雲石燈燈光昏暗,走道狹長。
暗色的壁紙也被光勾描出曖昧的影兒。
原本還和蘇桐保持著一定距離的中年男人,此時像是無意地漸漸靠了過來。
蘇桐不著痕迹地往旁邊一避,同時腳下停了步。
她抬眸,莞爾一笑:
「先生,客房已經到了。您就在這兒休息就好。」
「Poppy小姐應該也累了吧?不如和我一起進去坐坐?」
「抱歉先生,我還有工作。」
蘇桐仍帶笑,但拒絕得沒任何猶豫。
剛剛陪著這個老色鬼在賭場里時,她時不時打探幾句得到的東西已經足夠作為暗訪材料——此時,她只需要帶著這枚胸針儘快脫身就好。
而且,這種昏暗的燈光和狹小的空間……實在讓她快壓不住自己的暴躁情緒了。
但之前還維繫紳士做派的中年男人,在四下無人的此時此地,已然脫了那層偽裝。
他眼神里的惡意也不再遮掩:
「哈哈,工作?你們的工作,不就是陪客人嗎?」
說著話,他就伸手鉗向蘇桐的手腕。
蘇桐退了半步,眼角溫軟地彎垂下來:「先生,我真誠建議您自重。」
低軟的女聲在這燈光曖昧的長廊微盪,更叫這中年人幾乎找不著北了,他腆臉笑著往女孩兒身上貼,手也摸向女孩兒的臉蛋——
「你長得這麼漂亮,不就是給男人看的嗎?我肯欣賞你,你應該高興才——啊——!」
話沒說完,一聲慘叫就把先前的迴音都蓋了過去。
——
原來是蘇桐前一秒動作迅疾地攥住中年人的手臂,反關節擰了一圈直接推到背後,隨後肘擊對方後頸壓著這人重重往牆上一撞。
不等對方回神反抗,她抬起腳來,七八公分的高跟鞋細跟惡狠狠地踹上了這人的膝蓋窩。
對方悶嚎了一嗓子,當場就吃力不住對著牆跪了下去。
豆大的汗珠從中年男人的額頭上滴落,這接連幾下擒拿術和格鬥術已經叫他疼得話都說不上來,只能從嘴裡嘶嘶地低聲哀叫了。
到這會兒,蘇桐才慢慢收斂了臉上嫵媚的笑容,壓下身去,一字一句——
「我長得漂亮,跟你們這些雜種有什麼關係?……以後你要是很不幸在外面碰見我,敢多看一眼——」
她手下一用力,把這人關節擰得更緊。
聽對方再次哀嚎出聲,蘇桐才嫵媚一笑,杏眼彎彎:
「我就把你眼珠挖下來,塞進你胃裡。」
說完,她驀然起身,右手五指並立,一記手刀毫不留情地切在這人頸上。
中年男人二話沒說,一翻白眼,暈了過去。
蘇桐整理裙裝,再次確定客房長廊外並無探頭,就頭也不回地往大廳走去。
直到女孩兒的身影消失,長廊樓梯間才閃出兩個人來。
Todd悲憫地看了一眼地上人事不省的中年人,又心有餘悸地瞥向蘇桐離開的方向。
他抖了抖肩。
「……女人真是種可怕的生物。」
「不過King,你剛剛攔著我不讓出手——那現在這老色鬼怎麼辦?他可是我們的保護對象。」
「甲方只保他的命,剩口氣就夠了。」
聞景看都沒看那地上的人,只頗有興緻地瞧著蘇桐離開的方向。
思索了幾秒之後,他抬腿往外走:
「這裡交給你處理。」
「欸?那King你做什麼去?」
「可能有點東西……」聞景不疾不徐地咧開薄唇,深藍的瞳子里光色微閃,「我需要從她那兒拿回來。」
「……」
*
蘇桐很後悔自己今天出門前沒看看黃曆:
上面一定寫著諸事不宜。
且不說她踹了那老色鬼一腳之後、沒堅持過半條長廊就拗斷了的鞋跟,單是剛進到賭場大廳,這猝不及防的一聲槍響和緊隨其後的無數尖叫,就足夠讓蘇桐此生難忘。
儘管她自詡身手敏捷,但沒法跟子彈逞能的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所以她幾乎沒猶豫便踢掉高跟鞋蹲了下去,隨後就地一個翻身,動作乾淨利落地滾進了旁邊的自助區長桌下面。
這一幕,恰是被長廊里追出來的聞景收入眼底。
藍瞳里的笑意與興味更甚幾分。
他起手摘了黑色棒球帽。
只是第一步還沒邁出,聞景目光一閃,身形跟著停在原地。
而餘光如刃,直直掃向身側。
幾秒之後。
耳邊大廳鼎沸的哄鬧里,踉蹌的步聲從昏黑的長廊中傳來——
「滾開!!」
抱著剛搶來的珠寶財物,拿著槍的搶劫犯凶神惡煞地跑向聞景站著的長廊口。
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聞景,那人急促的呼吸聲靠了過來——
「你他媽是不是找死?!」
話音落時,人也到了面前。
對方的手指用力扣下扳機。
與此同時,聞景眼睛一眯,猝然出手。
須臾之間,只聽槍響和「咔嚓」一聲錯骨的動靜同時響起。
——
前一刻還滿臉橫相的搶劫犯此時已然哀嚎著癱軟在地,同時扭曲著臉驚恐地瞪大眼看著上方。
五官清俊深邃的男人垂手一提西褲,神色淡漠,置身這恐慌的背景音里,看起來卻絲毫不受影響。
他蹲了下來。
薄而鋒銳的唇線抿起笑,深藍的眼瞳里煞氣滲人。
聞景鬆開手。
被他一個照面就反奪了的槍正躺在掌心。
他彎唇輕笑,眼瞳寒涼。
同時修長十指交錯了一個來回。
下一刻,地上躺著的這個甚至還沒看清聞景什麼動作,便被拆得零碎的槍和子彈嘩啦啦地灑了一臉。
那人呆了兩秒,回過神后哆嗦著聲音——
「饒……饒、饒了我吧……」
聞景看著這人快嚇得瞳孔擴散的模樣,冷然一笑,懶得再理。
帶著點戾意的眼神在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大廳內掃了一遍。
確定威脅性為零后,他起身走向自助區的某張長桌……
……
聽著外面還未停歇的槍聲,蘇桐嘆了口氣。
安穩了一個多月,偏偏正式取證的時候就出岔子了。
她今晚這是走什麼大運?
只能但願那些流彈別往這邊飛……
還沒感慨完,蘇桐就見著個人掀開了餐桌桌布,動作狼狽地躲了進來。
是個男人。
反應生疏遲鈍,比她還費勁得多。
看起來就很弱雞。
……腿倒挺長。
凈身高163的蘇桐苦中作樂地瞧著進來的人蜷在後面那雙委委屈屈的大長腿。
等男人一抬眼,目光相接,蘇桐卻是不由愣了下——
欸?
這不是被惦記著眾籌的那個極品嗎?
……
不過這麼近距離一看,她好像能理解那些女人滿眼寫著「想睡」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