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被遺忘的自我犧牲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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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一張眼來到這地方的時間已經不短,她自認自己也認清楚了這家的標準配置。
無非是極品偏心奶奶,極品姑姑小叔,和任勞任怨被壓迫的包子親爹及大伯組成的一家,看著堂姐堂哥才小小的人比姑姑杏花乾的活多了何止幾倍,她便暗地裡籌劃起帶著自家的包子親爹分家離開。
可還沒等她的計劃完善好,變數便一個接一個來。
先是在家裡毫無存在感,即使是自個兒子女兒被使喚來使喚去都無怨無悔的大伯父不知為何和人出去倒賣東西意外離世,那時她心裡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要儘快從林家脫身。
畢竟以她對孫金花的了解程度,對方是絕對不會因為大伯的過世突生什麼悔改之心的。
畢竟在自己來這之前,原身可是因為孫金花不肯拿錢出來讓她看病生生失去了一條命。
可如果她的想法沒錯,那現在眼前這一幕又是為何呢?
自個那個甚至不配被稱上一句奶奶的人,現在跪在簡單擺設的靈堂中間哭得厲害,如果說虛情假意,那也未免太過賣力了吧??
從那日她聽聞大伯離世的消息匆匆回家開始,孫金花幾乎天天以淚洗面,動不動就大呼兒子的名字,死去活來的模樣讓林情差點以為孫金花被什麼天外來客魂穿或是重生了,可經過幾次明裡暗裡的試探,才發覺大概是自己想多。
畢竟她想,大概不會有個穿越而來的人聽到她假裝無意的說蘋果真好玩就被跳著腳追問去哪裡偷的蘋果,怎麼不給她吧……還好她裝著人小不懂事糊弄了過去。
對於孫金花而言,這幾天簡直是不順到了頂點,打落牙齒和血吞是什麼意思她總算明白了!
就是說的她這樣的!
想到她那不識相的死鬼丈夫居然還在昨夜問她,怎麼突然換了個性子,莫不是良心發現她就氣得想跳腳!
可這一口氣明明都衝到了腦門還得憋回去。
誰讓她這大媳婦死了個丈夫突然轉性了!原來那些喏喏模樣全都沒了,還在外人面前假惺惺,好像孝順得不行,讓她都快嘔死了。
可她現在哪敢繼續整這個兒媳婦,她早就摸清楚底細,要是被人舉報上去,小兒子肯定要吃瓜落!只得忍一忍,等之後再好好收拾她!
這邊孫金花自有自己的小算盤,那邊的單靜秋也早有準備。
她看著跪趴在自己前面不遠的「好婆婆」,心裡的想法繞了一圈又一圈。
許是來自於未來的世界,她對這個年代的可怖了解遠遠不夠,當看到原身留下的一雙兒女時,她幾乎是出離奮鬥了。
林雄和林玉瘦的面黃肌瘦,手和腳幾乎是一樣的纖細,常年幹活的手已經滿是粗繭,常年暴晒之下的皮膚幾乎如同黑炭,即使要試圖說服自己這年頭的孩子都這樣,但看到孫金花自個白白胖胖,還有她那自稱十里八鄉一枝花的寶貝女兒杏花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她便無法說服自己忍耐。
經歷了上個世界的她,已經越發能代入這個母親的角色,尤其是有了原身的記憶,她深深地知道這一家子除了又蠢又善良,從未做過半丁點兒錯事。
她實在是不明白,孫金花對自己親生的兒女怎麼能僅僅因為一句迷信就搞成這樣呢?
原本想著直接把這雙兒女帶走的她在反覆斟酌了原身的記憶之後驚愕的發現,在這個特殊的時期,全靠上工工分,想出個遠門還得介紹信,她想帶著兒女說走就走?可真是想得太美。
不僅是這個,和林雄、林玉近距離接觸的幾天,面對著他們的單靜秋心下很是焦灼。
這兩個在她眼裡恍如她上輩子孫兒大小的孩子心中已然種植下了根。
林雄雖然是男孩,但也許是受著父親的影響,分外的老實巴交,對於零星半點慾望都不敢說出,單靜秋昨日打了碗雞蛋水給他時,他甚至會憂心的問是不是從奶奶那偷的,拍得難以下咽。
而林玉呢?則不同,她自小便對這些不公的待遇滿是不滿,對自己從不反抗的父母也產生了怨懟。
單靜秋不會因此生孩子的氣,畢竟哪怕是在她心裡,也已經無數次為原身的包子性格氣得扶額。
更別提這對從孩提時便開始備受磋磨的孩子了。
打定了要在這繼續過日子的單靜秋已經細細地研究了系統商城裡隨著她積分剩餘擴展開的列表,精挑細選了在她承受範圍內的最優能力。
把同自己跪在一起的林雄、林玉小小的沒有骨頭的手抓在手心,責任感充斥在心中,眼睛輕輕眯著看著前面裝模作樣的孫金花心裡暗笑,不知道她受得住別人的磋磨嗎。
雖說在大同村裡那些個封建習俗根子還在,但最近幾年公社天天抓人去開會,讓大隊長李強早就敲鑼打鼓地聲明了不可大辦喪儀,更別說林建國非喜喪的死法在傳統說法里也不是什麼吉利事。
再說了,現在家家戶戶都困難,連早些年再苦都要擺出來招待親朋的咸飯都未曾準備。
禮金什麼的也早就免了,能帶幾個雞蛋上門都得登記造冊等之後別人家的喪禮還禮回去。
少出一天工就得少一天工分,這對大同村的人家來說也是個問題。
所以林建國的喪事便也這麼隨著棺木入土徹底畫上句號。
可在林家,這一切卻遠遠尚未終結。
最近幾天的伙食都按著單靜秋的要求平均分配,上輩子做大廚的經驗讓她對只要拿勺子這麼一筆畫,哪怕是一根菜苗都能給你均分清楚,真正做到了平均主義。
幾日來,原本被餓得面黃肌瘦的單靜秋一家、林建軍一家均是以肉眼可看的速度圓潤了起來。
只有孫金花和林耀西、林杏花三個人頓頓擺著張黑臉。
常年在這家享受著特權主義的三人現在一平均便滿心不耐,絲毫不覺得自己之前享受的那些有何不對。
忍無可忍的孫金花幾乎快被逼得受不了,自家的女兒和丈夫成天不了解自己,天天問自己為什麼突然變了性子支持大兒媳,他們連飯都吃不順了。
這能是她願意的嗎?她也少吃了多少!看林玉、林情兩個賠錢貨居然也敢吃家裡存的雞蛋她就氣得不行。
她決心今天好好的和單靜秋談一談,哪怕有舉報這座大山壓著,她尋思著這單靜秋自己不怎麼吃都得給自家的兒女甚至連老二家的賠錢貨一起吃,一旦舉報這全家落難的事情她肯定也不能做。
自覺終於又找回了主導權的孫金秋很是嘚瑟,決心不能讓單靜秋再這麼作妖下去了。
她三步做兩步到了自家廚房,敗家媳婦又在給那幾個孩子燒紅薯,孫金花挑著眉氣的不行,怎麼就這麼糟踐東西呢!
孫金花竄了過去,一把搶下單靜秋正欲遞給幾個小的的紅薯,狠狠地瞪了一圈。
看到林玉、林情兩個人不服的眼神,她明白這幾天她可把家裡這幾個小的心養野了,要是再這樣,這辛辛苦苦建立的規矩肯定會被破壞!
「看什麼看,反了你們?吃什麼吃!」孫金花叉著腰橫眉瞪眼的樣子很是兇悍。
單靜秋能感覺到林雄瑟縮的模樣和林玉怒火中燒的心情,她大概猜到孫金花想做什麼。
想了想,她輕聲細語地對三個小的說話:「阿雄,你先帶妹妹們出去外面一會,我和你奶有點事情要商量。」便示意已經怕的厲害的兒子趕快出去。
被孫金花惡狠狠地眼神嚇著了的林雄只想趕快把妹妹們帶走,拉起林情和林玉就是往外跑。
林玉回頭眼神複雜,混雜著擔心和傷心,她想她那個能制服壞奶奶的媽媽可能又要變回從前那樣了……她說不出心裡是恨還是什麼……
孫金花的聲音高昂,感覺自己似乎大獲全勝,能幻想到之後狠狠整治單靜秋的樣子便露出詭異的笑。
單靜秋整著灶台,不用回頭她也知道孫金花這下肯定是小人得志的模樣。
「我告訴你,你這個喪門精,你要去說就去說去,到時候你的兒子女兒都要一起吃瓜落!大不了咱們整家一起出事,我不怕!」
孫金花底氣十足:「你信不信到時候我什麼事都不會有!」
果然,單靜秋就知道當孫金花意識到她不願意牽扯老二家和自家孩子后便肯定會趾高氣揚地來耀武揚威。
不過……她確實是不敢魚死網破,但不代表她只有這麼一招呀。
孫金花放著狠話,看單靜秋半天沒反應反倒心慌了起來。
單靜秋回過身看著孫金花勾起來嘴角,聲音輕輕溫柔得很。
「媽,我從小呢,就力氣很大,您知道嗎?」
「……啊?」孫金花愣了愣,不知這是什麼意思,她知道自家兒媳力氣大啊,如果不是這把力氣怎麼能憑藉一個女人拿男人的工分呢。
看著孫金花愣愣的樣子,單靜秋繼續說道:「媽,我從小家裡孩子多,就沒有吃飽過,最近幾天,才算吃飽了……」
孫金花更是不明白自家兒媳婦在搞點什麼,她是知道兒媳家很窮,不然怎麼會肯換親呢?被帶著思前想後好一會她回過神,惡狠狠地凶了回去:「別說七說八,別想給我轉移話題!」自覺戳破兒媳的陰謀詭計,她更是囂張了起來。
單靜秋從灶頭旁堆著的火柴堆挑了根手臂粗的柴火轉過身來盯著孫金花。
孫金花下意識往後一退,心想莫不是自己把單靜秋逼急了要動粗?
單靜秋笑著說:「媽,我自從能吃飽,才知道自個兒力氣好像啊……有點大。」隨著有點大這三個字落地只見單靜秋手似乎沒有怎麼用力,就這麼輕輕一捏,這根柴火就咔嚓一聲被捏斷墜落在地,能看到從中間攔腰折斷的埠是被壓扁成末的。
孫金花瞬間面色慘白,踉踉蹌蹌地就是往外一陣狂奔,明明廚房不大,卻差點摔倒,好容易才奪門而出頭也不回跑到房中,只聽見門被狠狠關上的聲音,那房內便再無半點聲響。
單靜秋收起因為錯愕差點露出痕迹的表情。
其實她也不知道這所謂的武力·初級居然能達到這個程度,剛剛她自己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她就這麼一伸手,一捏,那根柴火在手中看似是很快折斷,其實是被輕易地捏扁斷裂的……
結果就這麼成為了怪力女嗎?
不再多想,有些愛笑,想想只要能達到威懾住孫金花的作用就好,隨意地走出去想說喊那幾個孩子回來吃紅薯。
單靜秋慢悠悠地拿著紅薯就往外走,卻突然目瞪口呆的站在了門口。
自家的兩個孩子和林情剛剛居然沒走,就這麼偷偷躲在門邊偷看了?現在三個孩子臉上是如同複製黏貼般一模一樣地震驚臉,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為自己辯解。
大眼看小眼半天,反而是林情先反應過來。
她錯愕地看著自家如有神力的大伯母,就這麼下意識僵硬地鼓起了掌,並一字一句地說著:「大伯母你好厲害……」
已經是傻乎乎地林雄、林玉竟然也就這麼伸出了手一頓一頓地鼓起了掌。
雙手拿著兩個紅薯的單靜秋欲哭無淚。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方艷茹站在酒店樓下,看著似乎光芒四射的燈牌心裡有些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然答應了大學時班長的要求,參加了同學聚會。
整了整頭髮,正了正懸挂在深V領口正中的翡翠項鏈,把臉上的Gucci墨鏡推到蓬鬆的發上,踩著她的高跟就往上走。
可即使是做好萬全的準備,她依舊在到達班長告訴自己的包廂門口時駐足不前。
推開門,裡頭已經是一片熱鬧喧嘩,她打量了一圈,那個女人,還沒來。
大部分熟悉的臉孔都變了個模樣,有的趾高氣揚,有的唯唯諾諾……
當初總是悶著不說話的曉萍坐在角落,看起來老了許多,聽說她畢業考了個單位,在那過得不是很高興。
脾氣很炸的真素素看起來狀態還好,穿得有點浮誇,不過她知道,那些個都是老款式的奢侈品,早就過季,果然她還是像從前一樣,愛逞強。
……
方艷茹徑直走到了當初的舍友中間,端然坐下。
她能感受到瞬間集中到她身上的目光,有羨慕、有嫉妒、有憤懣……
她是很習慣的。
從以前到現在她都知道,世人多愛錢,沒錢的就嫉妒有錢的。
班長現在在個公司里做個銷售,前段時間上她家拜託過,現在她一到場便帶著一個又一個人來攀談。
看,就是這樣。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似乎重回十年前,清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是金秀珠。
三十多歲的人了,身材纖細,綁著馬尾,穿著簡單的白T、牛仔褲,配著運動鞋,都不是太貴的牌子,但看起來便覺得舒適整潔。
她,一點沒變。
方艷茹不知怎地心裡竟然有點惱怒。
陳文天不是賺了很多錢嗎?她這樣是幹嘛,是生怕老同學湊上去占他便宜還是怎麼樣!
一如既往地假清高!
金秀珠步履匆匆,從人群中穿過,坐到了她的身邊,這下宿舍四人組終於穿過十年的時光再會。
方艷茹僵著臉,聽著她在旁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談天說地,一如當初。
她難道沒看到真素素那一身過時的打扮嗎?難道沒看到黃曉萍那滿臉寒酸的模樣嗎?
和這種人聊天有意思?
一整頓飯,方艷茹這沒停過,金秀珠那也沒停過。
她用餘光掃去,聊著過去、聊著開心的事的秀珠眉眼帶笑,就連剛剛看起來還心事重重的真素素、黃曉萍看起來都如釋重負。
這天的聚餐沒有安排太多的內容,因為再過半年就是學校的百年校慶,更多的人約好了到時再聚。
於是飯後眾人合了個影便匆匆散去。
人影憧憧,到了酒店樓下等著車的方艷茹直視著前方,不願回頭,聽著身後的熱鬧只覺得自己分外可笑,難道他們之後還會聯繫?不同階層的人就是不同階層。
等著車,心底滿是不耐煩,不知道司機何時會來。
突然身後安靜了,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回頭一看,是金秀珠。
「好久不見,祝你好運。」她側著頭對自己笑容甜甜,眼神底是一片真摯。
方艷茹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只是獃獃地點了點頭,說了聲是。
然後她便看著金秀珠往前小步走了兩步停在了一輛黑色的賓士車面前。
後座的男人推開車門下了車。
是陳文天。
同金秀珠一起揮了揮手,說了聲再會便摟著秀珠上了車越走越遠。
呵。
沒一會,方艷茹的車也到了,是一輛黑色的賓利。
周圍的同學們艷羨得很,即使是邁入三十歲后,本應該沉穩的眾人還是不由自主地發出了羨慕的聲音。
她誰也沒理會,靜靜地上了車,關上車門,只覺得今夜分外的冷。
她果然還是最討厭金秀珠了。
錢多好啊,她為什麼不嫉妒,為什麼不羨慕。
真,虛偽。
……
本以為是最艱難的挑戰到最後竟然不知不覺就這麼闖過。
匆匆數十載一晃而過,已經六十餘歲的單靜秋躺在床上看著身邊的兒孫滿堂,心裡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唇間笑容洋溢,眼神溫柔,似乎是想把這其下的每一個場景刻錄到腦海深處。
在初入世界時美如花的小姑娘現在也步入中年,可她們三在單靜秋心裡依舊如初。
玲珠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半天說不出話,身後看起來敦厚老實的男人伸出手將她環住,安撫地撫摸著她的發,這是玲珠的丈夫張德。
張德其貌不揚,但卻做著一手好菜,單靜秋退下的這幾個年頭,都是他幫忙主廚。
現在看他敦厚老實的模樣,哪裡想得到他當年也是個到處挑戰廚藝踢館的中二青年,結果遇到被養得嬌氣的玲珠,一見傾心,不顧他父母擔心姐弟戀的反對,追求了玲珠三年才將她追到手。
單靜秋記得那時候她很是擔心劇情的慣性……會讓玲珠遇到和原世界一樣的結局,彷徨反轉之下她甚至生生憂心病了,這也是由於原身底子不好。
要不是那回生病,她哪裡會發現……
那個她以為的「善良」、「好欺負」的玲珠早就被寵得變了個模樣,在病房外面輕輕揪著張德的耳朵就是說對方不對,那不容反駁動輒愛的關懷的模樣是平日里未曾看過的。
後來暗自觀察的她終於發現了……明明是人高馬大的壯漢,居然被自家女兒欺負得底朝天,別說被家暴了不說話了,有時稍微惹玲珠生氣,便能迎來玲珠愛的小粉拳(當然這個小粉拳威力如何就要看看張德來借藥酒時露出的淤青有多大了。)
那之後稍微放下心的單靜秋憂慮又成了另外一個,自家女兒會不會太作天作地,最後把好良緣給作沒了。
不過還好,就像那句老話,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兩個人有情人終成眷屬,現在一起運營著自家的金秋小炒。
目光稍微遠去,昨天晚上陪夜陪了一晚沒休息的秀珠已經累得趴在桌上睡去,她的丈夫陳文天正在心疼地給她披上外套。
二女兒秀珠和陳文天的感情倒是水到渠成。
陳文天對秀珠的感情很是深刻,在少了「惡毒丈母娘」這一環節之後,兩個人的感情突飛猛進,見舍友沒多久,秀珠便羞答答的扯著男友上了門。
也是那天,單靜秋才發現,這有的男人單線條來是有多遲鈍,也就是秀珠這種傻白甜才和他那叫一個天造地設。
據她所知道的,女主實際上還是多次試圖挖過秀珠的牆角。
不過當然,這一切在遲鈍王面前毫無用處。
至於什麼經濟的壓力……不可否認,果然世界上還是有主角光環這種事情。
陳文天的公司在沒有阻攔之後如同莽撞的小馬一般殺出一條血路。
不過如果說起煩心事有沒有……
單靜秋的目光停留在剛剛送走了幾個小孫子才回來的小女兒婉珠的身上。
當初故事裡最無辜的一個,現在則成了最「無法無天」的那一個。
那時女主為了陳文天,偷偷透露出林麟同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事實,打算噁心他們家一番。
知道一切的婉珠那天在家門外大聲怒罵林麟是騙子,然後哭著回到而來家。
後來擔心的她進了房間發現……
自家的小女兒趴在被子里肩膀一聳一聳的……
笑出了聲。
直到現在,兩個人明明時常出去旅遊、言談之間親昵得很。
但也總是分分合合。
按林麟的說法,就是自家女兒不肯給他一個名分。
不過作為一個絕不催婚的十好老媽,她是絕不會逼著女兒上梁山的。
「宿主,您現在在的這具身體壽命即將在半小時后結束,請您做好準備。」
腦子裡突兀響起的機械音分外鮮明,是裝死已久的系統008,這也讓在二十多年間深陷其中的單靜秋再一次清楚地意識到——是了,這並不是她自己的人生。
可現在也顧不上想這些了,更多的是滿滿的不舍……
她抬了抬手,周圍的女兒、女婿們連忙急匆匆地湊了過來,就連剛剛才睡著的秀珠都被陳文天喚醒,畢竟他們其實都已經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有了預感。
「我啊,要去找你們爸爸了……」單靜秋勾勾唇角,笑容和婉.
「金秋小炒就留給你們大姐和大姐夫,畢竟你們都不會做菜……存款呢,秀珠和婉珠對半分,荔枝衚衕的家給婉珠,她還沒出嫁,一定要有個家……」
念叨著分配,三個女兒已經哭成淚人,不住搖著頭。
她們一點也不在意這些錢,只是太過於捨不得……
「玲珠你別那麼要強,也要學會給孩子做榜樣……不要天天欺負咱們阿德。」艱難地抬起手,將兩人的手拉到一起,「阿德,你也包容我們玲珠,她只是有時候有點愛撒嬌,我和她爸沒給她足夠的安全感……所以要拜託你啦。」
三人的手重疊在一起,玲珠的眼淚早就啪嗒啪嗒掉滿了手,幾乎站不住的身體全靠丈夫張德支撐,張德眼圈也泛紅了,不停點著頭,希望丈母娘能放心。
她眼光往後移,玲珠他們夫妻知道母親要和秀珠他們交代了,慢慢地往後退,秀珠則撲到了母親的床旁。
「秀珠和文天我倒是很放心,你們倆只要好好的,就沒什麼過不去的……」輕輕地對著女婿眨眨眼,「現在我真的把我的女兒交給你了,你答應我,要好好照顧她……」
陳文天大聲地應了聲是,嗓音沙啞略微哽咽,單靜秋知道他一定會做到。
不等她說什麼,最嬌氣的小女兒一下就衝到了床邊將腦袋倚在她的掌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們婉珠,最嬌氣了,本來媽有很多話想交代你,可是媽想,如果我說了要結婚、要買房、要做什麼然後婉珠不得不去做,那媽媽也不會開心的……媽媽希望的是,婉珠想做什麼就去做,順著自己的心,只要開開心心的就好了……」
環顧著這個世界中陪伴著自己那麼久的女兒們,很多的不舍都化作了慶幸,現在的她已經沒法想象,要是這三個乖巧的女孩遭受曾經的一切又會如何。
這些日子,並不覺得遺憾……
「不要哭,我只是去看你們爸爸了,我這輩子,過得很開心,有你們三個寶貝女兒……」聲音一點一點地低落,眼皮越來越沉,陷入黑暗。
感受到冰冷的手,婉珠趴在母親身上嚎啕大哭,看著胸膛一點起伏都沒有的母親,秀珠和玲珠各自趴到丈夫的肩頭哭到不能自已。
生死病老,人間常事。
……
「任務一:使原身的三個女兒幸福已經完成。」
「任務二:成為女兒深愛的母親已經完成。」
……
機械音在空蕩蕩地空間響起,想好好靜靜地單靜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了才靜下的空間又重新縈繞著的哭聲。
空間里突兀出現的樸素婦人,哭的聲音幾乎可以算得上嗚咽,如果不認真聽連聽都聽不到。
只聽到如同小動物般的細碎聲音里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為什麼都欺負我……」
呵呵。
單靜秋明白這個垃圾系統008想要把他壓榨到死的決心了。
新世界的大門,正在打開……
可還沒等她的計劃完善好,變數便一個接一個來。
先是在家裡毫無存在感,即使是自個兒子女兒被使喚來使喚去都無怨無悔的大伯父不知為何和人出去倒賣東西意外離世,那時她心裡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要儘快從林家脫身。
畢竟以她對孫金花的了解程度,對方是絕對不會因為大伯的過世突生什麼悔改之心的。
畢竟在自己來這之前,原身可是因為孫金花不肯拿錢出來讓她看病生生失去了一條命。
可如果她的想法沒錯,那現在眼前這一幕又是為何呢?
自個那個甚至不配被稱上一句奶奶的人,現在跪在簡單擺設的靈堂中間哭得厲害,如果說虛情假意,那也未免太過賣力了吧??
從那日她聽聞大伯離世的消息匆匆回家開始,孫金花幾乎天天以淚洗面,動不動就大呼兒子的名字,死去活來的模樣讓林情差點以為孫金花被什麼天外來客魂穿或是重生了,可經過幾次明裡暗裡的試探,才發覺大概是自己想多。
畢竟她想,大概不會有個穿越而來的人聽到她假裝無意的說蘋果真好玩就被跳著腳追問去哪裡偷的蘋果,怎麼不給她吧……還好她裝著人小不懂事糊弄了過去。
對於孫金花而言,這幾天簡直是不順到了頂點,打落牙齒和血吞是什麼意思她總算明白了!
就是說的她這樣的!
想到她那不識相的死鬼丈夫居然還在昨夜問她,怎麼突然換了個性子,莫不是良心發現她就氣得想跳腳!
可這一口氣明明都衝到了腦門還得憋回去。
誰讓她這大媳婦死了個丈夫突然轉性了!原來那些喏喏模樣全都沒了,還在外人面前假惺惺,好像孝順得不行,讓她都快嘔死了。
可她現在哪敢繼續整這個兒媳婦,她早就摸清楚底細,要是被人舉報上去,小兒子肯定要吃瓜落!只得忍一忍,等之後再好好收拾她!
這邊孫金花自有自己的小算盤,那邊的單靜秋也早有準備。
她看著跪趴在自己前面不遠的「好婆婆」,心裡的想法繞了一圈又一圈。
許是來自於未來的世界,她對這個年代的可怖了解遠遠不夠,當看到原身留下的一雙兒女時,她幾乎是出離奮鬥了。
林雄和林玉瘦的面黃肌瘦,手和腳幾乎是一樣的纖細,常年幹活的手已經滿是粗繭,常年暴晒之下的皮膚幾乎如同黑炭,即使要試圖說服自己這年頭的孩子都這樣,但看到孫金花自個白白胖胖,還有她那自稱十里八鄉一枝花的寶貝女兒杏花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她便無法說服自己忍耐。
經歷了上個世界的她,已經越發能代入這個母親的角色,尤其是有了原身的記憶,她深深地知道這一家子除了又蠢又善良,從未做過半丁點兒錯事。
她實在是不明白,孫金花對自己親生的兒女怎麼能僅僅因為一句迷信就搞成這樣呢?
原本想著直接把這雙兒女帶走的她在反覆斟酌了原身的記憶之後驚愕的發現,在這個特殊的時期,全靠上工工分,想出個遠門還得介紹信,她想帶著兒女說走就走?可真是想得太美。
不僅是這個,和林雄、林玉近距離接觸的幾天,面對著他們的單靜秋心下很是焦灼。
這兩個在她眼裡恍如她上輩子孫兒大小的孩子心中已然種植下了根。
林雄雖然是男孩,但也許是受著父親的影響,分外的老實巴交,對於零星半點慾望都不敢說出,單靜秋昨日打了碗雞蛋水給他時,他甚至會憂心的問是不是從奶奶那偷的,拍得難以下咽。
而林玉呢?則不同,她自小便對這些不公的待遇滿是不滿,對自己從不反抗的父母也產生了怨懟。
單靜秋不會因此生孩子的氣,畢竟哪怕是在她心裡,也已經無數次為原身的包子性格氣得扶額。
更別提這對從孩提時便開始備受磋磨的孩子了。
打定了要在這繼續過日子的單靜秋已經細細地研究了系統商城裡隨著她積分剩餘擴展開的列表,精挑細選了在她承受範圍內的最優能力。
把同自己跪在一起的林雄、林玉小小的沒有骨頭的手抓在手心,責任感充斥在心中,眼睛輕輕眯著看著前面裝模作樣的孫金花心裡暗笑,不知道她受得住別人的磋磨嗎。
雖說在大同村裡那些個封建習俗根子還在,但最近幾年公社天天抓人去開會,讓大隊長李強早就敲鑼打鼓地聲明了不可大辦喪儀,更別說林建國非喜喪的死法在傳統說法里也不是什麼吉利事。
再說了,現在家家戶戶都困難,連早些年再苦都要擺出來招待親朋的咸飯都未曾準備。
禮金什麼的也早就免了,能帶幾個雞蛋上門都得登記造冊等之後別人家的喪禮還禮回去。
少出一天工就得少一天工分,這對大同村的人家來說也是個問題。
所以林建國的喪事便也這麼隨著棺木入土徹底畫上句號。
可在林家,這一切卻遠遠尚未終結。
最近幾天的伙食都按著單靜秋的要求平均分配,上輩子做大廚的經驗讓她對只要拿勺子這麼一筆畫,哪怕是一根菜苗都能給你均分清楚,真正做到了平均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