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被遺忘的自我犧牲者(五)
晉江原創網正版首發,您訂閱不足,請補訂或等防盜時間后觀看大傢伙都知道她心眼偏到天上去了!所以即便她到處找人抱怨,也沒人當回事。
可如果說平時只是這麼叨叨,好歹她和老頭子吃飽肚圓,那現在可就大有不同了,孫金花這回可真是被氣到了,甚至氣得這頭一號康健人頭回癱倒在家裡的床上,哎呀呀頭疼起不來。
這是為啥?
還不是讀書鬧的!
在孫金花看來,多年前老算命的每一句話現在都應了驗,她這大兒子早早死了,以後都沒法孝順她,二兒子現在反了,和他媳婦就知道聽那死靜秋的,一點也不知做媽媽的心裡多苦,而那死桃花早八百年她就當沒這個女兒了!所以啊,還是得指望建黨!
可以後的事情還遠著,現在近在天邊的就是那天天磋磨著她的混賬媳婦單靜秋!
什麼個個分錢,她反對就說自己反對共產,要被抓!
什麼抓到的肉當場就煮掉,她反對就說讓她自己去抓一個!
真是氣煞她也!
而現在這個敗家娘們更是想出了新的敗家招數,她居然想讓家裡三個小的去讀書?
想得倒美!現在小學能大隊出錢,那以後呢?以後是不是要家裡倒貼錢了?而且這家裡活計這麼多,是想幹嘛呢?更別說要是林雄去就算了,好歹是他們老林家的長孫,這林情林玉兩個小丫頭片子憑什麼呢?圖什麼呢?反正最後都是要嫁出去的,何必花那麼多錢,讀那麼多書有個什麼用?
於是孫金花便覺得自己絕對不能再眼看著自家的錢這麼被惡婆娘作踐,自家死鬼丈夫不肯說,那她來!她此時覺得自己就像那時候聽說的什麼烈士模範之類的,那股子勁兒,叫一個彪悍。
因此在這日,林家人便見到了久違的場景。
自單靜秋主廚之後,捨得油水又時常願意弄點什麼來讓這群孩子們打打牙祭,這家裡的伙食算是一天一天好起來,原本在這年頭,有這麼零星半點肉末、油水那就已經能讓人吃的口水直流了,更別提還有單靜秋的廚藝加成,那更是好吃得讓林家的這幾個恨不得把碗底都舔乾淨來捧場,哪怕是最嫌棄的孫金花都會吃的乾乾淨淨,當然她也會給自己找補,畢竟節約糧食大過天嘛!
在一家人的狼吞虎咽中,這日的晚餐又走上了句號,在吃飯時不聊天不知不覺地成為了林家不約而同的規矩,誰讓美食就在眼前,不容錯過呢?
剛吃完飯,孫金花便鼓起勇氣,狠狠地把筷子摔到了桌上,露出了清脆的聲音,一家子人下意識地就看向了她,似乎有種久違的感覺回到了身上,她厲聲就是呵斥:「我告訴你,你這幾天見天的在村子里折騰我可是都知道,讓什麼孩子們去讀書,我許了嗎?你爹許了嗎?我告訴你,我們都不同意!你眼裡還有沒有我們了?」
終於把心裡一口鬱氣吐出的她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單靜秋便也輕輕地放下筷子,往孫金花就是一瞅:「那小叔不也在讀書?怎麼這些小的就不能讀書了?」
「就他們?」孫金花的嗤笑聲大的在這家裡的每一個人耳畔迴轉:「他們能行嗎?他們能和建黨比?我說你也得撒泡尿看看有沒有本事!」說著手還往著三個孩子那指指點點。
她盤著手只覺得不屑,這單靜秋肯定腦子是魔怔了,她家建黨是要大出息的人,能和這些沒用傢伙一樣?就她看,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幾個小的就隨了他們的廢物爹,沒點兒屁用!
原本不願和她多說的單靜秋幾乎是氣煞,畢竟現在權利在她手裡,她半點沒打算把孫金花的話當一回事。
可看著被她這話說得下意識一瑟縮的林雄和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咬著嘴唇不肯讓眼淚掉下來的林玉,她心裡一股無名火瞬時而起。
「有沒有本事也要試試才成。」單靜秋捂嘴一笑,眼神冷冷:「媽,您可能不懂,小叔和別人不一樣,他們老師都說了,他啊考不上高中,初中讀讀就回來吧!」
要不是氣到她並不想拿孫金花的痛處下手,畢竟林建黨除了絕情點,倒是和她家沒半點關係。
孫金花登時跳腳,還沉默的林耀西忍不住皺了皺眉打算說些什麼。
單靜秋立馬截住話頭:「爸,人都說小兒子大孫子,但也沒見過只顧著一個兒子的對吧,以後日子還長著呢,您說呢?」
林耀西馬上又停住話,他可比他家那婆子聰明點,他還指望建軍養老,沒得得罪他們,更何況,雖然他不覺得自家婆娘說的有什麼不對,但好歹也不能說自己孫子沒用啊。
孫金花幾乎是氣急,看林耀西不搭腔的樣子就知道那烏龜王八蛋又縮回頭了,跳腳說:「你才養了一堆廢物蛋子,我們家建黨會有出息的!」
單靜秋笑了:「哎喲媽,你還論什麼出息呀,以後呀你的建黨到城裡尋思個漂亮姑娘,就順了你的心了。」聲音帶笑又撩了刀子:「就怕人城裡姑娘看不上他的農村娘呀。」
「你你你!你胡說什麼呢!」孫金花胸口喘得直動,幾乎快被氣厥過去,這話倒是真真切切戳中了她的心眼裡,她嘴裡不說,自家兒子自從去縣城裡讀了書,多不愛回家她心裡自己有小本本,所以她向來也沒想著以後靠小兒子養老,可這話,這話說出來不是戳她心眼子嗎。
單靜秋一回頭看到自家林雄頭低低不敢抬頭的樣子,心裡恨極孫金花口無遮攔,這小孩子聽了大人說自己沒用廢物,從未來回來的人個個知道所謂的棍棒教育、打擊教育對孩子個性有多麼毀滅性的打擊!
她便也不耐煩起來:「還有媽,有些話我也不願意說得太過頭,咱們家現在是誰做主,不要每次非逼著我用點什麼力氣活,畢竟咱們家還要過日子是吧?」
孫金花聲音抖著:「你這是在威脅我?」她就沒見過這種大逆不道的媳婦。
單靜秋道:「是。」惡人有惡招,她早早就明白這個道理,畢竟尋常人也干不出孫金花的那些事。
孫金花幾乎咬碎一口牙,心中氣極卻還忌諱著現在村裡出名的石拳頭,野豬都打不過,更何況自個,想了想她打算後退一步:「林雄就算了,林玉林情兩個丫頭片子讀什麼書?讓她們留家裡!」
自覺得委屈求全的她簡直是說不清自己心裡的苦水,感到自己已經退了太大一步絲毫沒看到對面建軍已經氣得漲紅的臉。
林建軍鼓起勇氣,一字一句的吐出了話:「媽,情情是我的女兒,她不是什麼丫頭片子,她是我的寶貝,我……我不許你這麼說她!」他掐著手手上一根一根的青筋都爆出,頭一回直視著自己的母親,他這輩子就是這麼被看不上,被要求一無所有過來的,他可以苦,他可以被不當人看,但他的女兒是沒罪的!
孫金花神色錯愕,充滿的不可置信:「建軍,你在說什麼?」
她這下倒是沒生氣,更多的是滿滿的不可置信,這向來像她的一根拐杖,指哪打哪的建軍突然敢這麼同她說話,她幾乎把眼珠子要瞪了出來。
但事與願違,即使孫金花再怎麼動,林建軍除了因為自小的恐懼不住使勁的手外,其他半點看不出他的緊張和痛苦,他努力著又說了一遍:「媽,你別說情情,她念書,我供!」
旁邊的吳秋雲看著丈夫的神色動容,她知道自家丈夫這回是鼓了多大的勁兒。
穿越至今,甚至在心裡有點看不上父親的林情堅硬的外殼就在這瞬間消融,變成了一池子水。
單靜秋不願讓孩子們看著大人吵架,便也出手喊停:「行了,媽,我知道您看不慣我,有什麼您就沖著我來,沒什麼用孩子做借口的,還有不管是林雄還是林玉都是我的寶,他們三都能讀書,我們家沒窮得讓孩子念不起小學!」
想了想,她沒忍住,繼續道:「還有媽,不管你怎麼想,別人怎麼想,我從來覺得女兒兒子一個樣,桃花是怎麼不和家裡來往的,沒有人比我和你更清楚,我在一天,咱們家就沒有什麼兒子有女兒沒有的理。」
她已經不願再和孫金花多扯皮這些一二三四,她只希望自家孩子別因為孫金花的言論受到影響和傷害,於是便示意著建軍秋雲兩個,拉著孩子們收拾著碗筷往屋后的蓄水池走去清洗碗筷。
而林耀西向來是甩手掌柜,看事態結束便也甩甩手離席。
好容易回過神的孫金花忍不住眼淚就落了地,拉著旁邊的杏花淚眼朦朧,話說個不停,翻來覆去就是念叨著那幾句。
「這些沒良心的,我是怎麼把他們養大的,現在就知道氣我!」
「難道我說的錯的?我哪一句不是為了這個家好!」
「真的沒天理了,沒天理了。」
……
一句又一句,可只見女兒杏花一句話沒說,她忍不住輕輕拍了自家寶貝女兒一把:「你怎麼就不說話呢?」這時她竟然也忍不住埋怨起這憋著話不說的傻女兒了。
林杏花頭低著,聲音也同樣低落,她咬著唇,輕輕地說道:「媽,當初,當初我也是能上學的……」
當初她和自家哥哥一起讀到了小學畢業,明明她考上了,比哥哥考得好,老師也說自己能讀書的,可媽那天卻把自己的書包丟進了火堆里,然後就是這般掐著腰對自己說:「傻腦筋,讀那麼多書讀死了,早早回家干點活,養養身體,以後媽給你找個好人家訂婚!」
自己不知為何,便也就這麼覺得這似乎是自己理應當擁有的日子,就像姐姐,不也是給哥哥換婚嗎?她們女孩子,就是要早早嫁人的,讀書確實沒用。
可心裡,並不是一點也不難過的。
孫金花氣死,恨得就是一錘杏花:「反了呀你!你哥去讀書找個好工作,以後有出息能照應你!你讀書沒用!」她就不懂今天怎麼個個都反了!
杏花一點也不覺得疼,是了,這就是她媽,她一直以為偏心她的媽,可其實,看得門清,她的出息就是找個出息人嫁了……而不是她自己出息。
杏花靜靜地看著孫金花,眼睛一眨一串眼淚就是掉下:「媽,我是想讀書的。」
便頭也不回的轉身跑遠。
孫金花看著一室的寂靜,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
她,她明明半點也沒錯!哪來的歪門邪道,都中了單靜秋的蠱!
這位新鮮出爐的老師叫張慶余,這名字的含義村裡的老大媽就先一拍腿,好名字,別的不懂年年有餘她們這些不識字的粗老娘們也懂,這不就是有餘財的意思嗎?名字就給人偷偷地加了十分,偶爾誰提起那嘚瑟的樣子,不知情的路人都以為名字是她們取的。
聽說家裡是縣城機械廠的老員工,爹媽都是吃商品糧的鐵飯碗,還有個哥哥聽說去當兵了,這肯定是根正苗紅了,沒半點能挑剔的!
家庭沒負擔,以後能頂爹媽的崗,機械廠還分房子,這有房有工的,誰又會看不上呢?
這些最喜歡找個人家聚著嘮嗑的老婦女們,此時啊有志一同的把這新來的張慶余老師當做未來的准女婿目標,這也是他們最擅長的能力,就用嘴巴叨叨幾句,就能把人七大姑八大姨全家叨叨出來,甚至還能憑空把人的房產、養老、工作什麼都給你分的清清楚楚。
而張慶宇帶來的不只是大同村茶餘飯後的新話題,他對單靜秋而言,帶來的是一個明明白白的消息——可以讓孩子上學了。
單靜秋一直認為自己沒有什麼大報復,哪怕在曾經屬於自己的年代,她每天想的也只有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典型的小白領的歲月靜好,任什麼國家大事變換,她自己過得好就可以了。
可當來到特殊的年代里,卻似乎有了和上一個世界截然不同的體驗。
做了一輩子媽媽,在看別人的孩子深情都不禁有點慈愛,哪怕是一見到她就哇啦啦喊著跑走的狗蛋。
也許眉目之間靈動,也許機靈可愛,也許為了家庭願意犧牲自己,但是就像他們的父母一樣,更多的人也許會被束縛在這片土地。
單靜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過多管閑事,太過婆婆媽媽,可是不知怎地,如果讓她這麼眼見著這一村的孩子不讀書,最多識幾個字,便這麼勞作成長,又有很多女孩,由於家庭的困難,可能在村莊里沒個十六就定了親,然後就這麼嫁了人,操持著另一個家庭……
她想,比起在當初自己沒有能力時,只能默默在鍵盤吶喊,如果此刻能切實的幫助到別人,那多好。
而當然會有人質疑,她有什麼能力呢?
單靜秋只會微微一笑,害羞的低下頭,露出有些颯爽的眉眼,然後輕輕地把眼神看向自己的手,她有著一手好力氣呀。
在這特殊的年代,某些時候,那些個錢還沒有這點力氣好使呢。
因此,從這日起,上到林耀北,下到村子里養的大豬都迎接著巨大的考驗。
單靜秋先是在林耀北面前拍著桌子與他認真分說,一邊給大棒一邊給個棗,武力威脅與利益誘惑雙管齊下,將所有的問題一起解決。
你說你家沒錢?沒事孩子上學可以工分抵,他們學校是倉庫,圈個豬圈養小豬,學生每天打點豬草,餵豬養豬抵工分,哪怕是再窮的家庭說沒錢,這下也沒有了不送孩子上學的理由,畢竟免費上學,公社包吃,還能說什麼呢?
你說你家裡還有小的?那沒事,通過單靜秋對林耀北的大拍桌子,又一次決定了一件事,從村裡挑了幾個半大不小的,現在讀書確實晚了的女孩,每一家的孩子都往村尾的小屋子送,幾個女孩子集中起來顧孩子,按孩子數量計學分,比硬讓這些女孩上工要多得那麼好幾個學分。
你說,你說,你說……再多說一句,那成,單靜秋便會默默地帶著她的拿手好戲上門,空手捏門梁什麼的了解一下,破壞完私物就害羞的同你說一句,哎呀不好意思,稍微用了點力就輕飄飄地走了,你要是還不同意?那她第二天還繼續上門,試圖將她拒之門外的,李翠花家破了個洞的門了解一下,看是要門梁還是要門,選一個。
俗話說得好,哪裡有壓迫,哪裡有反抗,於是在這日,李同深家的就忍不住反抗了,她是最不同意什麼讓孩子上學的,她家一溜的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她最怕的是三個女兒心被養大了,而且女兒都去讀書了,家裡的家務誰收拾?誰拖地,誰洗衣服?
不可以,堅決不可以,怎麼樣都不可以。
也就是在這一天起,大家也看到了單靜秋新的一面,這女人不只是不講理,不只是力氣大,她還潑啊,她還不講理啊!
村裡這些觀念頑固的人都默默地在心裡吶喊著,究竟是哪來的這種!這種女人!
單靜秋每天下了工,回去吃個飯,趁著太陽落山,天還不太黑,便開始在李同深家門口抑揚頓挫的進行了各種詩歌朗誦、唱戲輪番上陣,看的人多了,她還越發厲害了。
她只想在心裡偷偷一笑,畢竟上個世界里,她可是已經初步掌握了經驗。
於是她便在門口念叨起了那些不知是哪裡傳來的故事。
「很久以前,山溝里有個村子里有個叫李深家的,她對自己的孩子不好,成天不是打就是罵,結果最後大了孩子就離家出走,留他們兩老孤獨終老……」
諸如此類的故事一個接一個,活像是串燒一樣。
李同深家的先忍不了,跳出來就要罵,卻被單靜秋輕飄飄地一句嗆了回去:「哎喲喂,說您了嗎?你怎麼就跑出來了,等下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做賊心虛,賊喊捉賊呢!」
沒一會又講起了什麼掩耳盜鈴的故事,村裡的人倒是沒有這樣見天聽故事的力氣,於是沒個兩天連最頑固的李同深家的都妥協了。
拉著自家三個女兒就是臭著臉到林耀北那報了名,惡狠狠地啐了口沒心肝爛肚肺的林耀北,覺得他們聯合起來套他們的錢。
林耀北:六月飛雪,我太冤枉了!
與此同時,林家也正經歷著一場對某人而言巨大的戰鬥。
林耀北自然是走投無路的茫然選擇,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還是屈服於蠻橫的武力威脅,辦學校就辦學校嘛!反正找不到學生那潑婦就知道錯了。
老謀深算孫軍雄則不同,他心底的小算盤已經繞了一萬個圈,他尋思著這不就是明擺著多了個不用上工還能得工分的職位嗎?主意林耀北出,便宜他孫俊雄賺定了!
至於耿直得沒心眼的李同知就沒想那麼多了,在他看來開小學什麼的就是異想天開,不過這隊長想霍霍東西不管他事,最好是把人都得罪了個遍,就能換個人當家了!
即使是各有謀算,這小學還是轟轟烈烈地開起了工。
說是轟轟烈烈,其實一點也不複雜,無非是徵用了村頭的另外個大倉庫,稍微收拾收拾,至於桌椅什麼的,之前的廢傢具和拆家留的大方梁什麼的補補釘釘就成,一個村子也要不了那麼大小學。
反倒是到了招老師這一當口,倒是鬧出了啼笑皆非的一檔子事。
建小學這事情一落地,村子里沒有半點秘密,沒一會就靠口耳相傳的力量人人皆知了。
可這回不僅是村裡的人躁動起來了,就連那些個知青都急了起來,畢竟他們真真切切幹了農活之後,就連之前想著幫助貧苦老百姓的李春福都幾乎想裝病逃避勞動了。
尤其是他們勞動的點旁邊還有個力拔山河兮的單靜秋,六個人還沒人一個乾的多,每次點工分的時候頭都抬不起來,哪怕想和村長爭一爭能否多給幾個工分,都在對方堪稱驚人的勞動果實面前低下了驕傲的頭顱。
於是就有這麼幾個,偷偷的和村子里的人勾上了,什麼看不上村裡的姑娘/男人這下全不是問題了,只有徹頭徹尾的苦過了,才會發覺,原來啊,這日子真沒那麼好過!
尤其是哭著喊著發信拍電報回去得到家人無奈的安撫,知道歸家之路遙遙無期的他們現在更是如同落水的人,恨不得能抓住每一根浮木。
在很多人看來,以前聽說過的別村的老師,那就是一個好飯碗,雖說不能上城裡戶口,也沒有商品糧,但是縣上會發點補助、村上學生也會給點,日子一點也不難過。
現在自己村子要開學校了,那什麼,肥水不流外人田!
看來自家孩子有機會了。
當然,這時候他們並沒有想過要讓自己的孩子去上學,拜託農村半大小子就是一個勞動力了,哪有讓勞動力回去坐著讀書的?
什麼,你說讀書以後賺錢多?
呵呵,他們只會揮揮手叫你滾遠點。
要知道,農村生娃像下崽子一樣,一家裡沒有兩三個孩子都不正常,年齡基本還是要差上個幾歲,基本都是大的隨便帶,小的大的帶……如此循環,把自家大孩子送去讀書,那小的那個總不能丟田裡過吧?
而且送去讀書總是要給點學費錢,這些年景不好,哪家哪戶存的下錢?有這點錢送孩子去讀書還不如給孩子攢了做嫁妝什麼的。
於是新鮮落地的大同小學才剛開班就面臨了兩個急需解決的巨大問題——
想要當老師的太多,想做學生的太少。
前面的問題很快得到了解決。
孫軍雄美滋滋地收了第五個上門來送禮的人禮物,一溜的糧食,好點的還能貼兩塊布,這些都是農村的硬通貨,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妻子有些擔憂,捅了捅他便問:「阿雄,你收那麼多……不行的吧?」前兩天丈夫讓她偷摸摸透露出招老師的風聲,便有人上道的上門問了,可是一家也就算了,這五家都收了,讓吳春婷有點憂心,畢竟在她看來收了人家的禮等同答應了幫人家辦事,可這怎麼看,小學老師也不可能有五個吧,這收了這麼多……
「你這就不懂了!」孫軍雄得意了,畢竟在他自己看來他還是頗有些小成算,「你記得剛剛來的每個人我怎麼和他說的嗎?」便意味深長地笑著停住了話。
吳春婷琢磨回想著自家丈夫的一言一行,一點點地複述了起來。
自家丈夫先是一句:「哎呀,咱們這麼多年交情了,你孩子多好,我知道。」便這麼一卡,一皺眉,咬著牙:「老兄弟,我是肯定幫你同隊長提,可是……這些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對方一聽便是把東西往床上一丟,拔腿就跑,只留下話:「沒事!我知道你肯定會幫忙用力,這能不能成我不強求,拜託兄弟了!」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吳春婷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他這是根本沒給人一個保證,可這樣真行嗎?看著丈夫嘚瑟的樣子,只得先把滿心的質疑疑惑又丟回了心底。
可事情往往總是往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
這日下午,上著工的吳春婷受自家丈夫照顧,分到的地塊旁日頭不大,還有可以躲避的樹,氣喘吁吁地她突然聽到不遠處不知是哪家的毛孩子撲騰跳著,喊著些什麼大聲地跑著。
看那一身泥,髒的!不知道是哪家媳婦怎麼不會收拾孩子。
於是看著那家孩子跑著跳著越來越近,眉頭下意識一抽,是最皮的狗蛋!
真不知道這皮孩子又在鬧什麼,是又偷偷把別人家孩子絆倒掉糞坑了,還是偷偷把人衣服偷跑了讓人光身子從水池子里跑出來……
看到他就煩得頭疼。
只聽他的聲音越來越近,可說的那些內容卻讓吳春婷聽著頭疼欲裂。
「哇!隊長從城裡帶老師來咯,兇巴巴的城裡老師來咯,以後要打手板心咯……」
這聲音還沒絕,這一個個毛頭孩子又這麼奔騰地跑了過去,絡繹不絕,好像在表演什麼繞村尖叫項目一樣。
一個字一個字砸到了吳春婷的腦門上。
老師?城裡來的?
也許是日頭太晃人,她看著遠處似乎是被晃了神暈乎乎地晃了晃。
原本在旁邊收拾田地的李翠花趕忙竄了過來扶住了她,一邊帶著她往樹蔭下送,一邊嘴裡關懷的念叨著:「哎哎哎,老姐妹沒事吧,是不是日頭太艷給熱著了?」可眼裡是不容錯辨的好奇。
原本一口鬱氣憋在心裡恨不得馬上傾吐的吳春婷現在馬上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還不知道,要是給李翠花說了,都不用說下午,沒準明天她嫁去隔壁村的女兒都得回來問!
可憋不住的就是滿心愁,這狗蛋的意思明明白白,隊長從縣城裡帶回來一個老師,那可就壞了菜!
要是說選了別人,自家老頭好歹還能糊弄著說過去,可……這一下從縣城裡帶個,人家不直接覺得他們玩人嗎?
當然吳春婷也知道有解決的辦法,那就是老老實實把東西給退了,可其中的一半昨個女兒來探望他們老兩口時直接讓他們帶回去了,這下只能賠錢封口了!
無緣無故要少錢,讓不算小氣的吳春婷都快氣壞了。
當然,這頭的孫軍雄更是氣得差點維護不住笑容。
眼前的林耀北正拉著自己從縣城裡特批來的建學名額和小學老師嘚瑟的吹噓著,稱自己是多麼艱難同領導溝通,讓他們意識到自家村子上進的心,學習先進農業的心,要改變文盲,學習領導語錄,從娃娃抓起,申請到了這麼優秀的老師……
聽著他嘴巴一張一合說個不停的驕傲樣子,孫軍雄恨不得跳上去把他嘴巴縫上,要他努力!要他幫忙!好好獃著自己都能擺平!
可這下,該怎麼辦呢?
大隊長林耀北在自家二哥的傻兒子二號林建軍要出發前,曾試圖要拉住他吩咐用牛車把知青載回來。
畢竟雖然這是大同村裡接收的第一批知青,但他們老早呀就聽人說過了,這些城裡來的小年輕嬌氣得厲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可不比他們泥腿子出身,耐勞耐操的。
可林建軍那可叫一個能耐,他剛把他拉來自個面前便頭低低的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樣子!
拉著他嘮叨了半天估計是一句沒聽進去,最後問他聽懂了嗎,他居然還傻乎乎地點頭,要不是之前得了單靜秋送的一個豬肚,說要幫著照顧老二,又看是二哥家的孩子,他可不會幫忙。
下了工便同下面的幾個小領導站在村頭等來又等去,就是等不到人,可把林耀北給急壞了。
這林建軍不是把人給帶丟了吧?但這他都給他家建黨送了多少次東西了,這還能丟?
可要是沒丟,這一大堆子人走哪了?
思來想去的林耀北沒想通,摸了摸兜里珍貴的幾根煙,想了想還是沒捨得抽,一臉無奈地看向了一起等著都開始吹牛聊天起來的幾個小隊長:「你們說,他們去哪了?」疑惑過後便是擔憂,「要不我們去找找他?」
副隊長李同知可不耐煩林耀北的矯情模樣,在他看來林耀北雖然是老資歷,在村裡一呼百應,但就是太磨嘰,想得太多:「不用管不用管!」
林建軍又不是什麼不知輕重的小年輕了,再說了,他一個一窮二白的農民樣子,真要幹嘛也輪不到他!
「我尋思著,他是不是帶著那些知青走回來了?」老會計孫軍雄老道多了,他倒很是沉著。
這林耀北還是不懂這底下彎彎繞,林建軍的媽孫金花可是他的大侄女,那把錢把得有多厲害?嘖嘖,過路的鳥她都能扒點毛下來,更何況是自家不中用的二兒子。
就是這半點不懂孫金花厲害的林耀北還以為自個弟媳婦是什麼良善人,會給自家孩子零花呢!沒分家,哪有存自家的道理。
被孫軍雄的話驚的目瞪口呆的林耀北尋思明白了,得,他是不太關注那些娘們事情,不過還是有所耳聞的,聽說現在林家的錢被他們那個怪力大兒媳單靜秋把著,看來這年頭小叔子也不好做啊!
於是便帶著他倆回去繼續收拾田裡的事,畢竟村頭裡躲懶的人多得是,他們這些老頭不看著點田裡的事情,那肯定被瞎霍霍!
莫名其妙繼石拳頭在林耀北心裡留下惡毒大嫂名號的單靜秋正在山裡找些野物貼補些家裡人,她哪知道不明真相的林耀北給自己又加了新的標籤。
她現在管著錢,有空就去山裡摸點野物,哪怕沒有,深山也是值得開採的地方。
別人怕野獸,進深山就是喂狼喂動物。
她可不怕!
於是迎接她的是未經開採的豐富物資,哪怕是那天運氣再差,也能摸幾個野雞蛋,采上一把野菜。
而兜里有錢的她,率先在家進行了資產再分配,現在就連老二一家也有了自己的私房錢,幾個小的時不時有點零花,就連杏花,真真切切自己把錢拿到手的感覺,讓她對這嫂子也沒有那麼強烈的惡感。
只有孫金花日日捶胸頓足,幾乎要把自己氣得暈倒。
這分出去的每一分錢,都像從孫金花身上剮肉!都說凌遲最痛,要是孫金花有點見識,聽過這種刑罰,肯定認定了單靜秋在凌遲她,不給她個痛快讓她日夜難睡,苦得很!
而自家的死老頭、小女兒、二兒子居然全部叛變,說起了單靜秋的好!
不就是有點錢買煙、存私房嗎!全都是不會過日子的!遲早把家敗光!
她現在就日日夜夜求神拜佛希望自個小兒子趕快回來,替她做主!可自個小兒子在縣裡讀書,很少回來,這讓孫金花只能等了又等。
不知不覺讓自家嫂子背了黑鍋的林建軍對已經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事實上他們的小家已經有了之前難以想象的巨額存款,雖然只有可憐巴巴的十塊錢,但相比之前連病了要去看都要求自個母親已經是天壤之別了!
自從從嫂子陸陸續續拿到這些錢,如何防止錢被偷就成了他和秋雲最大的難題。
他們甚至去找人換了一點破布頭,在褲子裡頭縫了個兜,把錢給藏了進去,可剛放過去憂慮的就成了要是濕了呢?要是袋子破了呢?換褲子的時候忘記拿了呢?
藏在柜子里又擔心被老鼠咬了,畢竟老鼠哪裡知道這十塊錢多金貴。
兩個人還半夜爬起來偷偷移床挖地,想找個盒子把錢放進去,但是還是怕被什麼老鼠之類的作孽玩意給霍霍了!那兩天他倆見天的抓老鼠,人還以為他倆有病呢!
最後兩人沒辦法,成天成天睡不著覺,只能拿著錢找回單靜秋,哭喪著臉同自家嫂子好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