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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山腳往上瞧時,玉雪峰植被叢立,青峰儼然,然而踏進玉雪峰后,翠意全無,冰天雪地。
凜冽的朔風從峰頂吹下,夾雜著鵝毛大雪,鋪天蓋地,儘是冷意。這股冷意從地底蔓延、從空中蔓延,像無處不在的靈氣,滲透進人的骨子裡。
南嘉木在這刺骨寒意之中,思緒漸漸麻木,神魂昏昏沉沉。在這一片昏沉之中,南嘉木識海中的鴻蒙書頁上紫氣一閃,南嘉木從遲鈍中回過神,發現這一情形似曾相識——與當年被捲入凡間之前受到的攻擊一模一樣。
這是規則領域。
南嘉木沒葉贇那麼了解規則之域,但在凡間瞧多了那些上界修士的鬥法,對規則之境勉強有些見識,因此南嘉木知道,這規則之境至少到了規則第三境——死境。
即規則構成的場域已經形成,且在場域之中,我即規則,我為主宰。
這與南嘉木的心劍道有相通之處,皆那般霸道。
南嘉木扭頭瞧向葉贇方向,不出意料的葉贇並不在身邊,南嘉木心慌了一瞬,有霎時淡定下來。這些時日一直與葉贇同進同出,此時忽然與葉贇分開,難免心驚,只是南嘉木到底是南嘉木,縱身處逆境,也不氣虛。
他相信葉贇不會有危險,因此專心專意地尋找突破之地。沒有什麼是堅不可摧的,若不能,不過是沒發現弱點與方法。
南嘉木踏著積雪往山頂上走,他沒想過能順利上山,只是藉助行走而來觀察雪境的變化。
雪境由修者感悟的規則構成,故而萬變不離其宗,而南嘉木想要做的,便是將那『宗』給尋出來。
飄雪簌簌,積雪似棉,南嘉木一步踏上去,小腿沒入積雪之中。南嘉木正欲將小腿拔出,忽然身形一個踉蹌,另一條腿也跟著陷入積雪之中,頓時他整個人矮了一大截。他兩.腿動了動,忽而心生異樣之色,竟然拔不出。他用力抽了抽前邊的左腳,像拔蘿蔔一樣拔小腿,只是小腿仿若與積雪生成一塊,無力撼動。
南嘉木彎腰以手撐住雪面,雙掌輕輕一用力,沙雪便塌陷了一塊,同時雪面與手掌相接之處凝結成冰,若非南嘉木早就防著這一點,暗中以天靈火護住手掌,此時手掌與小腿一般與雪面長在一起。
不過情況並不好,雖然南嘉木手掌未曾受到冰雪的傷害,但直接與雪面相接觸的天靈火卻連同火苗凍結成冰。
南嘉木及時斬斷那兩簇天靈火,細小的挨簇的天靈小火苗在雪面的巴掌印上散步著,晶瑩剔透又精緻可愛。
但看著南嘉木眼中卻十分心痛,他蘊育了這麼多年,才讓天靈火長大一些,而這詭異的積雪差點將他這些年的辛苦毀之一旦。
他不敢再以天靈火做試驗,而是取出透明長劍,他左手一動,透明長劍在空中劃過漂亮的弧度,劍氣似彗星尾巴一般閃爍耀眼。
他伸手隨意一劃,帶著耀目白光的劍氣擊向小腿邊。
劍氣與雪地相觸碰瞬間,雪面霎時凝成玻璃一樣的透明界面,而南嘉木的劍氣卻沒法在這透明『玻璃』上留下痕迹。
南嘉木劍氣攻擊不弱,卻無法留下痕迹,顯然這透明『玻璃』承力十分強。
劍氣打在透明『玻璃』之上,劍氣炸開,玻璃未傷著半分,劍氣之後,透明『玻璃』又重新變成雪面。
南嘉木持著劍站在原地,垂著眸思索。
『南廷』在關注他,所以才能這般快隨機應變。換句話說,葉贇那邊沒動手,而葉贇不動手,或許是因為他發現了些什麼。
葉贇確實如南嘉木所想,發現了一些東西。
他雙腳也陷入積雪之中,不能前行不能後退。較之南嘉木,他此時情況更為危險,天上飄雪如絮,紛紛揚揚似墜,葉贇不過瞬間沒管,積雪便從小腿沒入大.腿,還有繼續上升的趨勢。
不僅如此,從腰及以下,被積雪沒入的兩條腿全沒了知覺,好似已經不是自己的一部分,而是毫無生命的冰柱子。
然而此時葉贇顧不上這個,他注意力不在沒了知覺的雙.腿之上,而在於外邊的冰柱子上。
冰柱子的形成並非冰之規則,而是石之規則。
冰之規則固然能將修士雙.腿壞死,讓其瞬間毫無知覺,但若運作得好,便如那假死狀態一般,生命體征低,卻依舊保持著活性。
葉贇之前便防備了這一情況,因此做了準備,若真是冰之規則,他的雙.腿只會瞧著如冰棍,但實際上無任何損傷,而不是如此時一般真變成冰棍。
這說明,幕後那人還擅長石之規則。
葉贇沒急著反擊,也不急著解除這規則,而是先觀察這石之規則。葉贇雙目中規則之線縱橫交錯,在瞳孔中不斷遊走著,最終凝成一點。
黑色的瞳孔居中有一更深的墨色黑點,顯得詭異又莫測,但無人得以瞧見。若有人與他雙目對視,則會發現葉贇煉成了最為神秘強大的天賦神通『天眼通』。在天眼通之下,一切規則之線道之本源無所遁形。
此時葉贇清清楚楚的瞧見,他的雙.腿之上只有一個規則凝成的符文——石。這是最為本源的規則,也是直指核心的規則。出現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一是初悟者,感悟出本源核心的皮毛,只會使用這個;而是修為高深著,他已勘破繁複,又回歸最為簡單本源。
而腳下這塊規則凝成的石字元文,凝而不散,有神有形,有筋有骨,不似初悟者。隨後葉贇目光落到旁邊的雪域之上,雪域之中規則凝成的符文有『冰』、『雪』、『凝』『冷』等,其形其神不如石字。
葉贇心中若有所思,他取出天寶,寫下個『木』字,由野草從葉贇皮表之上生髮,奮力地在石塊中鑽出條縫來。
無數野草競自由,紛紛從積雪之中生長蔓延,而葉贇的雙.腿表面皴裂無數,簌簌成粉掉落,露出裡邊勁壯的肌肉。
葉贇可惜南嘉木給他煉製的千絲縷法衣被這規則所破壞,他重新給自己披了件法袍之後,將這件千絲縷殘衣小心摺疊收進儲物戒中,就著野草開出的路一路前行。
雪山峰頂,冷峻青年目光從南嘉木身上抽回,轉而投到葉贇身上,淡淡道:「原來天寶在他身上。」
他伸手一指,無數冰雪似決堤的洪流一般從天傾瀉而落,那巨大的衝擊力能穿山破石,震地驚天,葉贇望著前方滾滾而來的坍雪凝眉,一邊在玉書上寫下『止』字一邊擔憂南嘉木,不知嘉木能否對付這規則之境,還是該與他匯合才成。
葉贇擔憂著的南嘉木此時正在藉助這冰雪之境感悟規則。
死境與心劍道在規則運用之上相類,南嘉木一開始不知道,但通過不斷揮劍不斷試探之後,也發現了這一點。
所謂心劍,以心為劍,以規則為劍,心中所想,規則所現,一入規則,便至死域之境。南嘉木心中若有所悟,對自己初初感悟出來的一線規則躍躍欲試。當此之時,前方積雪滾滾而來,似那雪崩般崩天坼地。面遇如是危機,哪怕南嘉木身不能動,精神疲倦,也無法抹去他眼底的亮光。
來得正好。
他正需實戰來驗證心中所思所想。
在他眼中,眼前的冰雪之境不是冰雪之境,而是一道道規則以點以面形成的三維世界;眼前踏奔而來的積雪不是積雪,而是線條動態的移動。
他緊盯著這一團移動的線條,忽而左手劍出,白色劍氣凝成一條直線刺入移動線條之中,以摧枯拉朽之勢將那一道道線條斬斷,隨著線條一條條斬斷分崩離析,眼前積雪化開消融,露出雪下裸露的地皮。
南嘉木劍勢再動,以他為中心,方圓的積雪似那被剪碎的紙片般飛快褪.去,有春意從地面昂揚開來。
大雪初霽,春暖花開。
南嘉木沿著一路鮮花而上,路上遇上了前來尋他的葉贇,兩人互相掃視對方,見對方沒有受傷后,不約而同地放下了心,繼續前行。
見南嘉木以劍開路,劍之所指,規則破開,葉贇心中驕傲不已,看,這就是我選擇的人,從來都這麼優秀。
他收好天寶不再出手,跟在南嘉木身後,既為守護又為保存實力。
走了會兒,葉贇忽而想起一事,給南嘉木傳音道:「沙似雪的石之規則較之雪之規則感悟更深。」
南嘉木又破開沙似雪的一擊,聞言停頓了片刻,扭頭望向葉贇,葉贇點頭,傳音繼續道:「若非石冰雙靈根,便是冰之規則為後來感悟,是為偽裝。」
「石之規則?」南嘉木扭頭繼續前行,隨意道:「傳說中空虛聖人能移山搬岳,托嶺填海,這空虛聖人會不會感悟的便是石之規則?當年三位聖人的事迹經過一代代流傳,雖有失真與誇大嫌疑,但三位聖人實力強勁是自然的。也不知這位沙似雪在石之感悟上如何,較之當年空虛聖人如何。」
「自是不如。」葉贇毫不猶豫的回答,大荒界的修士都是聽三聖人故事長大的,在他們心中三聖人的實力不是仙人也是仙人了,因此葉贇答得斬釘截鐵。
對葉贇的回答南嘉木絲毫不意外,他這般問也不是為了聽否定答案。他只是聽到石之規則,順便發散下思維,又感慨下『大荒黃昏』。當年『大荒黃昏』尚有太虛聖人相助,這次大荒危機,若依舊有聖人相助多好。
不過南嘉木只是想想,因為這根本就不可能,太虛聖人已經以身補天,上虛聖人與空虛聖人未曾有消息,想來不是隕落便是飛升成仙人,怎麼也不可能再回大荒界再救。
聽了葉贇的話語,南嘉木笑了笑,道:「對,自是不如。」
當年闖界之人實力強勁,最後太虛聖人犧牲自己方才護住大荒界,此次這些外來修士實力再強,估計也強不過當年三位聖人。若與三聖人有得一比,大荒界修士還是洗洗睡了比較好。
南嘉木與葉贇破開雪域,一路登頂,不用特意尋找,便與沙似雪視線對上。
茫茫峰頂之上,除卻白雪,便只有沙似雪一人。
他坐在雪地之上,幾乎與白雪與天際融為一體。按理說他這般坐在雪地之上難以瞧見,但他身上威視太重,任誰一望,都會被他吸引。
他雙目平視前方,後背挺得筆直,縱然較之站著的南嘉木與葉贇,但誰也不會覺得他矮上一頭。
他只有一雙眼,但南嘉木與葉贇都覺得,自己與他的目光對視上,他在注視著自己。
南嘉木與葉贇同時心生凜冽寒意,渾身肌肉都在叫囂警戒著危險危險。
他眨眨眼,開口道:「你倆來了,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