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冷酷攝政王的白月光(三)
承宇殿,杯盞早已換過一次又一次,帝后二人適時離席,只留下心腹看著,讓眾人更盡情地飲酒作樂。
無人敢勸酒的謝老大人與幾位好友敘過舊后就想把自己的兒子介(炫)紹(耀)給好友們,只是抬頭望去,謝沐之的坐席上空無一人。他扯住一旁經過的醉醺醺的謝十一郎:「你九兄呢?」
謝十一郎一愣,酒醒了大半,他結結巴巴道:「九兄、九兄方才出去了……」
謝老大人:「……」
他冷哼一聲,頭痛道:「這個臭小子,從不讓我省心!」
旁邊的葛老大人捋須微笑,他對謝沐之剛剛作出的兩首詩非常欣賞:「有如此佳兒,謝兄何須掛懷區區小節?」
謝老大人搖搖頭,一嘆:「他都到該成親的年紀了,還是這般任性妄為,實在是被家裡人慣壞了,」轉過頭訓十一郎,「你可別學你兄長,仗著些許才華便自以為可以看輕天下人!」
謝十一郎嘴上連連應是,心裡卻在瘋狂吐槽:您說這話時,能表現得真誠一點嗎?那種「老子兒子就是有才華就是看不起你們怎麼樣哼」的得意根本掩不住啊喂!
……
十二皇子的滿月宴后,天氣愈熱,時間飛逝,夏天很快就到了。
炎熱的天氣讓人倦怠,宮裡謝貴妃的動作卻像放了一個驚雷,讓所有對風向敏感、時時關注皇城的人都清醒了。
永平十二年,註定是不太平的一年。從十二皇子的出生起,就瀰漫著風雨欲來的氣息。
五月十六日,永嘉宮謝貴妃請旨,為六皇子慕容許聘葛氏淑女為妻。
鳳儀宮,皇后失手摔了茶杯。
「謝貴妃……葛家……」她手指攥緊,目光一寸寸冷下去。
皇帝是個重視出身的人,生母出生卑賤的皇子一向不得他喜愛,往往一成年就會被打發去封地。而後宮之中,唯一出身可以與她媲美的就是謝貴妃。當年,也正是因為謝貴妃誕下了六皇子,她才起了心,按捺不住地抱養了生母已逝的七皇子慕容昭。
這些年,眼看著六皇子長到了十六歲,她最提心弔膽的就是六皇子的親事。
不成親,就不是大人,她可以理直氣壯地把他按在無逸閣讀書;成了親,難道能不封王開府嗎?而一旦封了王,就可以參與朝政了!以皇帝曖昧的態度,再加上謝氏的影響力,六皇子很有可能不會去封地,而是留在帝都!
六皇子長了她的十二皇子足足十六歲,待十二皇子長大,六皇子有謝氏扶持,經營數年,只怕早已羽翼遍地,便是十二皇子是嫡出,只怕也要地位不穩!
「娘娘有生氣的功夫,可想好怎麼應對了么?」今日皇后的母親衛夫人正好前來探望,此時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她比皇后老練得多,聽完內監的稟報后,也只是動了動眉毛。
衛皇后勉強冷靜下來,冷哼:「成親封王又如何?當年的二皇子、三皇子,如今的五皇子,還不都封了王?待他成了親,正好依例打發他去封地,我看謝氏還能翻起什麼浪?」
衛夫人搖搖頭,微微一嘆:「只怕不行,你父親同我說,看陛下的態度,是要將六皇子留在帝都。況且謝貴妃其人,一向不打無把握的仗,她定是和葛氏有了約定,才敢這樣有恃無恐。」
「那母親的意思是?」
「有時候,退,是為了更好地進。」意味深長地說完這句話,在皇后困惑的目光中,衛夫人以指沾水,在桌几上寫下了兩個字。
太子。
冊立太子!不逼迫皇帝把六皇子驅往封地,而是藉此機會,順勢請皇帝冊封十二皇子為太子!如此一來,十二皇子自然名正言順地佔了大義!
衛皇后眼睛亮了。只是她想了又想,還是有些不甘心:「那便放任那賤婦之子在帝都招攬人心不成?」
衛夫人微笑:「你不是還有七皇子么?他與六皇子年紀相仿,也正該封王開府了。」
「他到底不是本宮親生的……」衛皇后皺眉。
「正因為他非娘娘親子,才好用作刀刃,教他與六皇子兩相制衡,彼此廝殺。如此,十二皇子成年之後,便大可高枕無憂了。」
「還是您們高明!」細思之後,衛皇后不由佩服道。她當然清楚,母親的這番話之後,必然有父親在指點。也只有衛大人那樣老奸巨猾的政治家,才能這樣犀利地提前看清局勢,想出辦法來。
想到自己有父母和整個衛家做依靠,衛皇后終於從容地笑了。
謝氏,待他日我兒登上大寶,定叫你後悔今日與我相爭!
於是,在某種程度上,謝貴妃和衛皇后達成了一致,各自朝自己想要的方向使力。
而最關鍵的人物,皇帝,對此的態度依舊曖昧不明。
五月十八日,皇帝下了一道聖旨,曉諭百官。大意是:「現在我的六兒子、七兒子都長大了,該通曉政事、為我分憂了」。於是,「即冊封六皇子許為成王,七皇子昭為雍王,擇日開府」,令成王入吏部,雍王入戶部。
旨意一出,謝貴妃喜憂參半。
永嘉宮裡,謝貴妃皺著眉頭,問自己的兒子:「你說,你父皇這是什麼意思?」
慕容許想了想,隨意笑道:「老七和我年紀相當,皇后要制衡我,自然要把他抬上來了。不過他母族不顯,衛氏有十二皇子,更不會為他盡心竭力,倒不足為懼。」
謝貴妃嗔他:「你明知道母妃說的是你的親事!誰在乎那慕容昭?若非被皇后養在膝下,他連給我兒提鞋都不配!」
慕容許揚眉,不悅道:「那葛姑娘我見都沒見過,母妃要我說什麼?如今我已經順利封王開府,便是晚幾年成親又如何?自然多得是女子想要嫁我為妻為妾。」
謝貴妃心裡暗嘆:她要的不是葛姑娘,而是葛家在文人清流中的勢力!不過她這個兒子打小被她寵慣了,什麼都不放在眼裡,若這樣與他說明,怕是會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她哄道:「自古說親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還不相信母妃的眼光嗎?再過幾日便是一年一度的采青宴,屆時各家閨秀皆會到場,你若想見,那時候再見罷!葛姑娘雖聲名不顯,可那是他們葛家家教如此,真比較起來,也是帝都一等一的好姑娘!」
說著,她想起一樁韻事:「說起來,你那沐之表弟也該成親了。你舅母為了逼他去采青宴相看,可是在家足足病了好幾日!」
慕容許大感興趣:「哦?到時候九表弟也會去么?」
「十有八九。他雖然在外隨性不羈了些,對你舅母倒是十分孝順的。」
「不知表弟會娶哪家閨秀?」慕容許喃喃。他將帝都里有名的閨秀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想不出有誰站在那人身旁足以相稱。
嘖,若是最後令「蒹葭倚玉樹」,豈不暴殄天物?
六月六日采青宴,在上鶴山舉行。
此宴不論男女,只要收到請柬就都可前往,是是光明正大的男女相看之日,成就了不少眷侶。說來,它已有數年歷史,最開始只是幾個名士浪子約在一起納涼出遊,後來因為聲名漸廣,人們對此宴趨之如騖,這才逐漸發展成現在聲勢浩大的盛宴。
這日,前來赴宴的男子們大多廣袖長袍,風流倜儻,姑娘們就更是裝扮各異了,或著襦裙,溫婉秀麗;或穿深衣,大氣明媚,皆爭奇鬥豔,各展所長。
謝沐之被自家母親催促著,到的不早不晚。他身邊跟著謝十一郎,也是被他母親派來盯著他,防著他半路溜走的。
沐之搖著摺扇,神情悠閑自如,一點也看不出是被逼來的,反倒是一邊的謝十一郎,神色僵硬,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於崇山峻岭之中曲水流觴,何其雅緻愜意,」沐之笑吟吟地打趣他,「十一郎怎的如此悶悶不樂?」
謝十一郎苦著一張臉。這些日子,他可算是見到了自己這位九堂兄真正的樣子!什麼名士風範、天上謫仙,其實就三個字:愛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