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謝君郎
哥哥的威風還沒有耍夠就被弟弟的軟釘子碰了回來,謝奕回頭想想覺著不甘心,轉爾便攛使阮夫人去阿寶那裡探口風。阮夫人想了想,雖然小叔子房裡的事她這做兄嫂的插手不好,但林阿寶還喚她一聲『姨母』呢,做姨母的關心關心寶貝外甥說的過去吧?
這麼一想,阮夫人便心安理得的尋上門。當然,不能明著說打探,也是尋了由頭的。
阮夫人上門,林阿寶迎出門,揖手便要見禮,不想阮夫人卻是笑著扶了:「這又沒外人,阿寶不用如此多禮。」
林阿寶也沒勉強,靦腆頷首:「多謝兄嫂。」
「不當謝。」阮夫人笑著拍拍他,喜歡那是打心眼裡真心喜歡半點不摻假的。林阿寶也愛親近阮夫人,是以常日往來看著到不像兄嫂跟小叔子君郎,反像母子似的,親近的連謝玄都要靠邊站!
兩人攜手進到室內,林阿寶親自把阮夫人迎到茶台那,一邊示意阮夫人坐了,一邊坐到對面有親自泡茶的意思。阮夫人坐在椅子放鬆腰靠到扶手邊,幾十年都是跪坐如今改為端坐,最開始自是的不習慣,但坐了幾次如今感覺也頗為良好,最主要的是再沒跪坐那種腿痛感了。想到這裡阮夫人又是心中一動,但今日來可不是談生意的,只得笑意盈盈看著林阿寶用功夫茶台上面工具泡出清香撲鼻的茶湯。
「兄嫂請用茶。」
林阿寶雙手奉上,阮夫人笑著接了。茶湯清透瑩亮,用大肚白瓷小杯盛了,不過堪堪兩口的量。阮夫人用袖子掩了抿了口,笑道:「好茶。」
「兄嫂喜歡就好。」
「自是喜歡的。」阮夫人說著笑了笑,道:「今兒來也是想跟阿寶說這事。前幾年收購的茶園經過這兩年的修整,待過兩個月茶樹冒出新芽便能對外賣了,鋪子、人手都有現成的,茶具模子也已經打出樣子,到時候分成阿寶你佔三成,公中佔七成。」
林阿寶忙擺手:「不用給我,都歸攏公中就好。我原本就沒出什麼力,怎能平白占公中便宜?而且我們現在院子的吃穿都有公中出,已經是非常慚愧了。」主院上上下下連燒火的丫環的月錢現在都有公中出,林阿寶有時候瞧下賬本,都發現他帶來的銀錢根本沒用什麼,每天盡省錢了。
阮夫人掩唇樂了下,與他解釋道:「雖說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但親兄弟也需明算賬,這公中跟私下的賬款還是人折算清楚的。阿寶別覺著佔了便宜,真要說起來,是公中佔了阿寶便宜才是。這茶葉與茶具歷來是文人雅士把玩的物件,其中利潤包括人工成本都有五六之數,不算多了,茶園今年上等的春茶若能得個三百斤,論兩賣,銀錢就得數十貫,茶園及前兩年的成本單一年便能收回。也就是說之後無數年,只要茶園能出產便都是嫌的,這絕對不是筆小數目。」
林阿寶不好意思摸摸臉,真心覺著平白得這麼一筆錢有點心下難安。
阮夫人笑了:「制茶的方子跟這些茶具都是下金蛋的母雞,阿寶要推辭,以後我可不敢再開口,憑的沒臉。」說著取出早就寫好的契約塞了過來,林阿寶捧著契約書一臉心慌慌,但見阮夫人再三堅持也只得先行收好,打算回頭再去問謝安。
茶喝了兩杯,阮夫人佯裝無意問起早先:「之前早飯時阿寶臉色似是不悅,可是身體哪不舒服?若有不適趁早請大夫過府一趟,別撐著。」
林阿寶臉上一紅,不好意思拿添茶作掩飾回道:「沒有不舒服,我挺好的。」
「那是早飯不合味口?」
「沒有沒有,早飯很好吃。」
見林阿寶被問的有點急了,阮夫人掩嘴笑:「那可是三弟惹阿寶生氣了?」
勾引不成反被凶,回想事情原由林阿寶真心有種想鑽地洞的感覺,哪有臉說出來?一個勁搖頭忙反駁:「沒有沒有,三爺沒有惹我生氣,兄嫂不用擔心,」
就謝安那寶貝林阿寶的樣子阮夫人真不擔心,只是好奇,但見林阿寶打死不說的模樣心裡就越發好奇了,但嘴上卻是安慰道:「阿寶別急,我不問就是了。對了,今日要去林府一趟找你阿娘商談些事情,阿寶一同去可好?」
一聽回林府林阿寶自是願意的,當即收拾東西就與阮夫人出了門。到了林府,紀夫人迎在二門口,倆姐妹親親熱熱把臂說了幾句話,末了阮夫人沖林阿寶呶嘴,沖紀夫人偷偷道:「小倆口鬧彆扭呢,我帶阿寶前來散散心。」
紀夫人第一反應也不是擔心,而是感覺好笑:「怎麼就鬧彆扭了?兩人吵架啦?」
「估計沒吵起來。」說到這想起早上那頓笑料,阮夫人就笑到不行,半點不生分跟紀夫人分享道:「不怕紀妹妹生氣,我瞧著安石哄阿寶那模樣就樂的不行,還是老話說的對,所謂一物降一物,君子謝安也有那沒轍頭疼的時候!」
紀夫人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忍俊:「聽阮姐姐之言,有那不知道的還以為阮姐姐有多幸災樂禍呢。」
「嘖,還別說,真有那麼點。」阮夫人說完頓時樂的不行,沖紀夫人擠眉弄眼笑道:「瞧著吧,不出一個時辰,安石就會來接。到時候紀妹妹可得把臉板正些,好好訓他一訓!」
阮夫人這幅巴不得看熱鬧的語氣讓紀夫人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嗔怪道:「說了半天,敢情阮姐姐拿我作戲呢。這可不成,說的狠了,回頭兩人和好阿寶還怪我呢!」
兩位貴夫人說著說著就樂的不行,跟在後頭的林阿寶狐疑追上來:「阿娘你們在說什麼?這麼好笑?」
紀夫人拿帕子摁了摁嘴角笑意,道:「說只傻兔子被人賣了還傻到給人數錢。」
「傻兔子?」林阿寶眨眼,見兩人視線戲謔,頓時福至心靈一動恍然大悟:「阿娘說的是我?」
「喲,今天這是開竅了?既然聽明白了?」這下換紀夫人驚訝了。因為以往這種隱喻林阿寶是半點聽不明白的,今天一聽就明白了可不就是開竅了嗎?
阮夫人深有同感點頭:「我也覺著怕不是開竅了。」想當年想讓其開竅明白謝安情意,她們可真沒少費功夫,隱喻什麼的比喻什麼的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可結果人愣是沒明白,要有如今這反應靈敏的勁,何至當初廢那麼些事?
被當著面說自己傻,林阿寶頓時又氣又惱反駁道:「我才不傻!」
紀夫人點頭,轉爾又嘆道:「以前傻,現在不傻了。」說到這紀夫人也有點無奈,怎麼就沒見以前這麼聰明呢,否則也不至於被人叼碗里都不帶反抗的,說不得咬兩口,蹬蹬腿兒都好不是?
紀夫人這一臉遺憾的語氣把阮夫人笑的東倒西歪,林阿寶看看這個瞅瞅那個,氣成包子。好在阮夫人跟紀夫人還算心疼人,見好就收,親親熱熱說起旁的,把林阿寶打發回自己院子了。
沒了打趣自己的人,林阿寶捧著熱茶把以前畫的草稿畫翻出來一張張瞧,瞧到某一張回憶當時事情,自己樂的不行。可惜熱茶還沒涼透,謝安披著一身寒風進了門。
彼時林阿寶正好翻到一幅畫,畫中便是當時還未表明心意的謝安。
芝蘭玉樹,龍章鳳姿,君子世無雙。
那是初見時的君子如玉,林阿寶也不太記得當時怎麼就畫了這麼一幅畫,潦潦幾筆,可見便未認真,但或許是謝安太過出色讓林阿寶記憶深刻,就算潦潦幾筆也極為傳神,盡傳君子謝安的無雙姿容。
這樣潦潦幾筆的草稿林阿寶能有好幾箱,但不想今天翻出來卻正撞見正主。林阿寶手忙腳亂的要藏,一時急亂打翻了茶盞,驚呼一聲眼見茶水溢出好幾張畫紙吸了水漬,急的林阿寶忙拿手救。
正解斗蓬的謝安隨手一扯,擰眉飛跨幾步。「仔細燙著手!」那又急又氣的模樣反把林阿寶唬了一跳,忙解釋:「沒事的,茶水已經不燙了。」半杯茶水捧在手上這麼久早就只是溫熱的了,否則打翻茶盞時就該是呼痛了。
謝安捏著林阿寶手見紅印子都無這才放心,又頗為無奈告誡道:「不過幾張草稿,不可再如此莽撞。」
林阿寶吶吶點頭:「知、知道了。」
謝安摸摸他,接過僕人遞來的帕子給林阿寶擦乾淨手,桌上水漬已經被擦乾,連傾倒的茶盞都被撤了下去,揮手讓僕人奉上的熱茶放一邊,謝安取過那張畫紙。
「這是何時畫的?」謝安揚眉問。
林阿寶紅了耳朵尖:「就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阿寶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在謝府?」
「是、」那時表面上避著人背地裡卻畫了人家畫像,想到這裡林阿寶臉上更紅了,伸手要奪:「畫的不好,我讓人收起來!」
「不會。很好。」謝安拿畫紙的手讓了讓,垂目笑的愉悅:「這張便送於我可好?」
林阿寶瞪大眼:「這只是草稿,三爺要,我以後尋空再畫一張好的。」
「以後畫的是以後的,這張意義非凡。」雖然只是草稿,但他不嫌棄。想到這裡謝安心中一動,也有畫畫的衝動,他的畫技自沒有林阿寶那麼出色,但君子修養畫技亦是必須技能,又有顧愷之這個大畫家為知交好友,不說技術驚人,但總歸能見人。說做就做,謝安讓人送來紙筆,沖林阿寶滿目柔情。
「阿寶替我研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