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謝君郎
謝府藏書樓對林阿寶來說是非常陌生的地方,入謝府將近一年,這是林阿寶第一次進入藏書樓範圍。藏書樓是棟獨立小樓,樓前用來曬書的若大院子沒半點花草,有健仆正搬出一個個用來曬書的木架子,管理藏書樓的管事打開門鎖,林阿寶差點被那渾濁的氣味薰個跟蹌。
什麼墨香,墨臭還差不多!
林阿寶接過平安送來的香包猛吸了兩口這才覺著舒暢了些,揮了揮鼻間異味,問:「怎麼不開窗透透氣?」
管理行禮:「開窗透氣不利於竹簡跟木牘保存,還有價值連城的帛書,也是不能見風的。」
空氣中的細菌會腐蝕竹簡跟木牘,想到這裡林阿寶點點頭,又問:「那多久開一次?打掃衛生呢?」
「若主子們沒有需要,一般會一個月開門打掃一次衛生。」林遵文當年管理南城水患問題就提出『衛生』這兩個詞,如今幾年過去都普遍被接受了。
聞言,林阿寶想了想也算能理解。此時防腐手法極為粗劣,但世家為了保存這些得之不易的書籍,總有摸索出一套保存手法,不過再怎麼謹慎再怎麼小心,還是從管事的嘴裡得知,每年總有不少竹簡被腐蝕掉。
想起後世每一片竹簡出土都是大新聞,林阿寶心中一動,如果能把這些珍貴的書卷儘可能的保存下去呢?前陣子意外回到現世,他臨摹那上百幅失傳的古畫,在傳統文化圈子掀起怎樣熱潮?一幅畫尚且如此,若是詳細記載著文化及思想的文字呢?
想到這裡林阿寶頓時對曬書一事充滿期待,可藏書樓異味久久不散,沒法子只得讓人去取了薄紗制的口罩來,有了口罩的過濾總算沒那麼刺鼻了。進到裡間,相比於渾濁的異味,裡間是整齊擺著一人高的木頭架子,架子上堆滿了成卷或竹制或木製的書籍,在最裡面還有幾箱帛書,藏書數粗劣估計,不上一萬也有九千九。
林阿寶隨管事看了圈,對藏書的種類跟管理方式了解了一下,回書房之後大概總結成幾點。
一、每個月打掃一次,每月打掃會把腐蝕的書卷挑出來,抄寫到新的竹簡上面,每月腐蝕的數大概在三到六卷;
二、書卷編類按年份編製,每年新得的書卷重新併入編製;
三、竹、木書卷怕腐蝕,帛書怕蟲咬,還有風化的危險;
四、五、六、七,林阿寶把自己能理解的內容用書寫的方式記載下來,然後再逐一改進寫成一個簡單的計劃書,為免錯漏,先找阮夫人商議過後這才把完善的計劃書遞到謝安面前。
計劃書裡面包括用於藏書的封閉式書櫃,以及書櫃旁標明藏書名等標籤,如何按類分藏,如何保養,如何有計劃添進新書以及如何抄補腐蝕的竹卷等,總之最終目標只有一個。盡最大可能保存書卷的完整性及完好性,實在做不到那就臨摹保存!
這些藏書的管理方式都是林阿寶根據現世圖書館、博物館古書管理方式改進的,可見是費了不少心思,謝安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把人攏到身邊道:「阿寶若是悶了可去長康兄府上走動,不用總拘在府里的。」
「我不悶,就是見三爺跟兄長們這麼忙,我也想分擔一點。」說到這裡,林阿寶有點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又增加負擔了?」謝氏雖然枝繁葉茂族人眾多,但要忙的事真心不少,藏書樓改進也不可能平空變出來必要一步步實施的,銀錢到是不缺,但人手估計是缺的。
「無礙。二兄不日就歸。」見林阿寶茫然,謝安捏捏他手指解釋道:「二兄任期已到,回建康述職后便回進駐朝堂。」
謝據在外任職刺史一職已有八載,如今也算是熬夠資歷足以進駐朝堂了。謝氏將不再是謝奕一人獨木難支,不管是在話語權還是實力上,謝氏都將更上一層樓。
「那三爺呢?」謝安自太守一職回建康已是數載,只任一個小小的殿中監,后又因腿傷連殿中監都沒得做了,如今閑置將近一年,什麼時候才能起複?想到這裡林阿寶咬了咬唇,頗為遲疑:「是不是因為我?」
聞言謝安愕然,摸摸他臉問:「阿寶怎會如此想?不起複只因時機未到,朝局情勢未明,冒然進駐只會得不償失,這是我深思熟慮之後決定的結果。與阿寶並無關連。」
「真的?」林阿寶半信半疑。
謝安伸出兩指:「不敢有半句虛言。」
這將近一年來謝安雖不在朝堂,卻自始自終沒有放鬆對朝堂的關注,『時機未到』這句話半不是妄言,之前的龍亢桓氏實力還不到火候,不足以讓眾世家迸棄前嫌,宗氏勢微,諸太后勢大,龍亢桓氏不甘心居於人下,勢必會在幾方勢力中找個盟友,就諸多事情表明,龍亢桓氏找的盟友便是諸太后。
事關自身利益歷來是彎彎繞繞隱晦不明的,要掰扯清楚沒點智商真心弄不明白,而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的林阿寶乾脆眼不見為凈,專心整理起藏書樓來。
這一整理便進入初秋。此時涼茶攤子已經陸續退出建康城,百姓們津津樂道的餘溫還沒退去,林阿寶要蓋『慈善堂』一事又不徑而走,三個巴掌大的紙折了三折,一夜傳遍建康,上書『慈善堂』接收老人跟幼兒的各項條件,由朝延牽頭謝氏君郎林阿寶捐錢,就選在城南荒地開建!
一時百姓奔走相告,拍著巴掌熱議這謝氏君郎真乃大善人!先是有涼茶,再有這慈善堂,莫不是菩薩轉世不成?再加上林阿寶以往驚才絕艷、鍾靈毓秀的傳言,一時建康城內傳什麼的都有!
可惜的是林阿寶一直深居謝府鮮少露面,只到『慈善堂』落成這日,林阿寶才在謝安陪同下來到新落成的宅子前。
中書令林遵文必是要到的,為免出現踩踏事故還派了大量的官差小吏維持秩序。
「阿爹!」
林遵文看著林阿寶是又複雜又心塞,複雜的是父子倆見個面都比之前麻煩了,心塞的是,謝氏的藏書樓你花時間又費心的整理一個半月,以前爹的藏書樓怎麼沒見你踏過腳?!想到這裡,林遵文沒好氣道:「喊什麼喊,你爹還沒老到聽不清呢!」
林阿寶眨下眼:「阿爹,你跟阿娘吵架啦?」
聞言,林遵文越發心塞了,無語道:「我跟你娘好著呢,就不能盼著點好么?」出了門的兒子潑出去的水,之前說好結契還跟以前一樣,結果呢?跟出嫁的女兒都還不如,出嫁的女兒好歹還三五六天回趟娘家呢,他到好,三個月都不帶進門的!好吧,也不帶出門的。
「林叔。」謝安揖禮。
林遵文敷衍的揖了揖手,頗有點越瞧越不順眼的意思,想了想對林阿寶態度還是拐了個彎。「說兩句話就回去,這陣子別亂跑,有什麼事差人來說一聲,我過去。」見林阿寶一臉不解,凜然道:「阿寶聽話。」
林阿寶下意識點頭,謝安再次揖禮,林遵文回禮,兩人打啞迷的舉動看的人一頭霧水。,此行順利,回到謝府不用林阿寶問,謝安解釋道。
「太后要對藥方動手了。」是『要』而非『打算』『預謀』等詞,也就是說,謀划是從很久前就開始的,現在只是要實施了而已。
「那怎麼辦?!」林阿寶一時又驚又懼,謝安在藥方上面的打算他是知道的,如果被旁人插手,難免藥方會被泄露出去,在大晉流傳到還罷,怕的是泄露到胡人那邊!
「無妨。將計就計罷了。」
諸太后以皇帝重病為由,發下旨意要求謝氏交出藥方以供太醫院研究以治皇帝重病,謝氏擺足了姿態,起先只以成藥奉進宮中,後來兩方拉據見宮中態度強硬,便以藥方為交換條件趁機要了不少好處。其中一條便是謝安起複,任職中侍郎,此時謝據早已回建康在朝中擔任要職,短短半年之內,早先只謝奕擔任要職有獨木難支的謝氏,眨眼便有三位佔百官之列。
謝氏的崛起是必然的,手握眾多技藝只要運用得當不難拉到盟友,而諸太后原本以為拿到藥方便能制衡謝氏的崛起,卻不想,隨著謝據的回朝謝安的起複,手握煤礦煉製、改善煉鐵等眾多技藝的謝氏根本無法抑制其崛起勢頭,並且隨『慈善堂』的成功,讓謝氏在百姓間的聲勢達到最高!像是驗證了那句話,『謝安石不出,將出蒼生如何』,而今謝安高居朝堂百官之例,有一言之權,原本揚揚得意的諸太后反到成了那個引狼入室的愚婦!
也是在此時邊境胡人壓境,揮軍十萬點燃邊城戰火,龍亢桓氏為主的大軍力扛胡人大軍,一時間邊境刀光劍影,血流成河,而國內謝安用之前傳遍建康的三個巴掌大的摺紙,緩緩掀開了司馬氏粉飾的那個虛浮的太平。
胡人的殘暴以及殘忍,肆虐同胞,數十年侵邊境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以及把漢人充作『羊奴』,殺漢人以取樂,漢人性命還不如一頭羔羊等等毫無人性的事例在大晉百姓中揭了開來。這一朝釜底抽薪打的司馬氏措手不及,但被人罵的更狠的是垂簾聽政的諸太后,向來信奉奢侈鋪張的某些世家也被拍拍打懵,謝安此舉縱然是狠,但既然是病入膏肓,就得下虎狼葯!
托虎狼葯之福,大晉奢侈風氣頓時一清,而朝堂百姓間對太后垂簾聽政一事前所未有的開始持反對意見。而此舉無疑刺激到了把撐朝局十數載的諸蒜子!所謂最毒婦人心,這個從後宮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女人,從不輕視內宅對大局的影響力,第一時間便瞄準了謝安宅內。
林阿寶。這個驚才絕艷,鍾靈毓秀,初到建康便盛名傳遍的林府小郎君,為了他,謝安斷子嗣,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延階而上幾乎廢了雙腿!想要掀翻謝氏,先翻掀盛名天下的謝安石,而謝安石唯一的軟肋就是林氏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