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121章
……突然,石洞劇烈震動,上頭的水滴滴答答落如驟雨,頭頂石塊搖搖欲墜,一道暗影疾步而來,密密麻麻的蠱蟲似驚慌失措四散而逃。
一道光亮劃過抓住她胳膊的那雙手,刀過血灑,死人雙手腕處齊斷,手段狠辣利落,半點不見猶豫。
那人俯身一把攬過她的腰,抱起往後一退,速度太快根本來不及收力,便撞到了後頭石柱上,白骨壓身後肉墊一聲悶哼,她沒什麼事,身後人的氣息亂得一塌糊塗,那慣性大力撞去牽引了內傷,險些要了這位貴家子的命。
上頭一塊巨石「砰」地一聲墜落在地,堪堪擦過白骨衣角,將死人砸在了巨石底下,震得整個石洞一動,皆往一旁斜去。
身後的人似有些站不住,微曲一腿斜倚石柱,半抱半摟著白骨,呼出的熱氣直噴上她的頸部,讓她脖間激起一片細密的小疙瘩。
白骨受不住著熱氣側頭避去,陣中符紙連成一線天,光亮大起,照得洞中情形一清二楚。
面露兇相的邱蟬子見狀眼露殺意往這處跑來,滿洞的蠱蟲密布,極為駭人。
還有陣角那一處堆著斷肢殘駭,血潑了滿地,觸目驚心的血腥殘忍,連白骨這樣慣在刀尖混的人都不堪直視。
而剛頭去那一處的只有一個人,便是身後這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這般心狠手辣與往日作風完全相差,叫白骨突覺極度不適。
念頭剛起,洞中陣法已然開啟,極遠處傳來石塊坍塌的巨聲,腳下搖搖晃晃如船在波濤洶湧的海面顛簸不定,整個石洞彷彿置於海面上,天旋地轉間周遭景物模糊扭曲,巨大的壓力如同擰住了心臟,像是被一下子從高空拋落而下,失重感極為強烈難受。
下一刻便覺眼前一片漆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待她再睜開眼時,邱蟬子、蠱蟲、石洞皆消失不見,撲面而來青草土壤的清新氣息,鬱郁青青的林子間清脆悅耳的鳥鳴聲此起彼伏,花開水澗一片生機,偶有幾隻輕鳥從眼前低低掠過。
白骨緩緩轉動身子才發現一旁還躺著一個人,她忍著身上的劇疼轉身看去。
那人還在昏迷之中,濃密的眼睫毛微微垂下,在眼下投下一道陰影,顯得眼睫越髮長直,睡顏看上去安靜無害,可是誰又想得到這般文弱公子下手會這樣狠辣,連暗廠的殺手未必比得上他心狠。
白骨想起身卻無法,而自己的右手也已然廢了一般,她暗自使了使勁得到的是無法忍受之痛。
一陣無聲掙扎無果后只得先行作罷,伸出完好的另一隻手拿過他手中的匕首,見沾了血跡便自然而然在他衣杉上擦了擦。
來來回回幾番將匕首擦得光亮如鏡,忽又念起帝王蠱被他丟給了邱蟬子,如今怎麼拿回來還是一個大問題,一時間匕首便慢慢往人脖頸處去,忽覺身上涼颼颼,抬眸一看是毒毒的花瓶醒了。
醒了也沒說話,只靜靜看著他的動作,見他看去,忽如梨花落春水般展顏一笑,「白兄的匕首很是鋒利,用得極為襯手。」
說話間白骨又恍惚看見剛頭石洞角落的那一幕,他笑得很好看,可她很不喜歡,錯覺他的一口白牙在絲絲縷縷的陽光下越顯危險,彷彿含有劇毒的蛇盤桓在一旁,好整以暇就等著給你致命一擊。
秦質見白骨悶聲不吭,便抬眸看了眼四周,一手撐地,一手按著腿上的傷慢慢坐起身,得見滿眼青蔥,玉面上又添幾分閑適笑意,「沒想到帝王墓外有這樣一處好地方,倒像是回到了中原。」
白骨見他輕輕鬆鬆就能起身,自己卻連動彈一下都很是費勁,心下便越發不爽利,聞言權作沒聽見,連一個氣音都不願意回。
秦質轉頭看去,只覺一隻鬧脾氣的幼犬兒虛弱無力地躺在草地上,可還強撐著意識若無其事地把玩著手裡的匕首,看著就很想逗弄著玩。
秦質眼裡閃過一絲莫名,唇齒間一抹笑意,忽道:「白兄不起來?」
白骨手間一頓,抬眸看向他刻意試探的神情,面色驟然一冷,既然已經出了墓,秦質也用不到了,這樣的人留著身邊太過危險,倒不如費點力氣將人殺了。
想到此她眼神一暗,欲提內勁將人一擊斃命,卻不料丹田空空如也,一時瞳孔不由縮放,呆愣當場。
這極細微的變化自然逃不過秦質的眼,他忽開口輕道:「白兄怎麼了?」語氣輕緩只覺溫潤柔和,言辭間滿是關心,叫人不經意間放鬆戒備,卻讓白骨越覺危險難測。
林中的微風輕輕拂過,是大漠中少見的涼爽滋味,一絲察覺不到的危險氣息慢慢溢了上來。
白骨不過呆愣須臾,片刻間便恢復了尋常冷漠做派,細長的眼睫微微垂下遮擋住眼中神情,莫名顯出幾分深不可測。
現下這般更不能再躺著,若是被這人瞧出自己現下花架子般的情形,後果不堪設想。
好在歇息許久,她終存了一絲氣力,慢條斯理地將匕首放進小包中,手還未探出,突然猛地起身撲了上去。
秦質驟然被撲倒在地,反應極快長臂攬過白骨,欲要將人從身上掀下。
白骨察覺此意,膝蓋猛地用力壓向他的傷口,秦質悶哼一聲,額間驟起一片細密汗珠,卻未如白骨的意,張口叫出聲。
白骨眼神越惡毒,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人口便覺極為柔軟,正欲下力狠咬。
秦質察覺他歹毒用意,伸手抓住他的頭髮,言辭輕慢,顯露平日少見的駭人狠辣之意,「松嘴。」
白骨忙抓住時機將手中的葯塞進他的嘴裡,力道過猛,手指都鑽進他嘴裡大半,觸到了溫熱柔軟的舌頭和鋒利的牙齒。
她極為不適這般潮濕溫熱之感,手指忍不住一縮。
秦質已然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十指連心,叫她猝不及防,一個吃疼低吟出聲,又強忍著痛意用力一按他的舌根,強迫他吞下了藥丸,才藉機從他嘴裡拔出了自己的手指。
細白的指節處已然被咬出了血,指間在他嘴裡染濕,叫她莫名不適,忙在衣杉來回擦了幾番。
二人一番較勁,又是兩敗俱傷,哪哪都疼,一時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
白骨腰間傷口好不容易止了血又綳裂開來,她竭力緩住氣息,暗自使力慢慢坐起身。「為了我們一路安然無恙,只能用些小手段,還望秦公子不要怪罪。」
秦質平平靜靜躺著,也不起身也不說話,本就沾塵的衣杉又添幾分凌亂,唇瓣上沾染幾分被白骨手指帶出的水光,沾了她指間血的唇越顯瀲灧,聞言微垂眼睫淡淡看向她。
廊兩頭皆連著中庭,王進生過排排珠簾,見到了中庭站著的一人,長身玉立,氣度清雋優雅,一手端著白瓷碗,一手執筆,在柱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四柱上提筆,運筆行雲流水,一筆而成。
庭中流光異彩,艷麗太過難免失了清逸,此人一立卻未覺不妥,反倒平添了七分韻味,這禍害模樣該有多少女兒家平白生了心思。
王進生走進一看,題得不是詩詞歌賦,全是血符,「這是何意?」
秦質聞言慢聲道:「大人在京都行事多耿直,這一回閹官連坐難免招了殺身之禍,江湖上多得是亡命之徒,精於刺殺之道,聖上派的人未必招架得住一二。」
「你是說……?」王進生眉頭緊鎖,下面的話未說完二人皆通了大半。
「大人離了巴州以後,去的地方最好都換一換,身上沾的香千日不會退去,每日需沐浴更衣七回,子,丑,寅,卯,辰,午,未各一次,每次需一柱香,一時不能多一日時不能少。」
王進生聞言微微一怔忪,神情立時凝重起來,「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這些人敢這般目無王法!」
秦質書下最後一道,不由慢笑出聲,水榭上的微風徐來,珠簾微微碰撞出一聲聲悅耳清脆的聲響,輕輕轉動間日光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