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七章(正文完)
第八十八章
杜芊芊從來不曾將容宣抱著如此緊,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都能聽清他的心跳聲,她緩緩說道:「瑾哥兒可怎麼辦啊……」
陳闕余病重同她早就沒什麼干係了,何況禍害遺千年,他只是病重了又不是救不回來了,若是老天真的將他這條命給收走了,最讓她心疼的還是瑾哥兒。
瑾哥兒是名正言順的世子爺,他只能留在國公府,杜芊芊想要他來自己身邊都是在做夢。
容宣說道:「他不算小了,應該早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十歲的男孩算不得小,再過幾年就成年了。
容宣見她還是悶悶不樂,沉吟半晌,說道:「以後讓他多往這邊來,你陪陪他,他心裡大概會舒服許多。」
容宣大抵還是疼瑾哥兒這個孩子的,他還是見不得杜芊芊難受,若是瑾哥兒過得不好,她肯定也不會開心。
「我怕他被別人欺負。」
瑾哥兒沒幾個朋友,性子孤僻,雖說待人都有三分禮,難免將來會有同齡人會覺得他好欺負。
容宣扯出抹笑來,心想瑾哥兒的心智可不會遭了欺負。
「你不必擔心,我會照看他的。」
杜芊芊小聲囔囔道:「那你不要騙我。」
窗外韶光慢慢,枝頭隨風搖曳。
陳闕余這場病陸陸續續病了好幾個月都不見好,皇上曾讓宮裡的太醫來看過,太醫開過方子又抓好了葯,可是他總是不肯喝葯。
管家勸了好多回,勸不動便不再勸了。
這位主子自掌家以來便極少見他有過開心的日子,常年板著張臉不苟言笑,又多年都是獨自一人。
這幾個月里瑾哥兒常常去容家,他去的多數時候容宣也在,兩個人很少說話,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每回他過來,杜芊芊都會親自下廚給他做好吃的,容宣都有嫉妒了,這麼久,他都沒得到過她親自下廚的好待遇。
雖說瑾哥兒如今和陳闕余沒有之前那般親密,但父親病重,他整個人也憔悴了不少。
杜芊芊看他這樣心裡也不太好受,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瑾哥兒先一步開口,「娘,我沒事的。」
瑾哥兒垂下眼睛,又道:「我去陪妹妹玩一會兒。」
杜芊芊嘆息道:「去吧,她睡了一個下午,這會兒也改醒了。」
等他一走,容宣便和她說起話來,他問道:「什麼時候你才能為我專門下次廚房啊?」
杜芊芊忙著整理福寶穿的衣裳,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他,她頭也不抬的說道:「哎呀,你跟個孩子吃什麼醋,瑾哥兒又不是天天過來。」
容宣托著下巴,語氣泛酸,「是,他是沒有天天來,三五天來一回,福寶也大了,都會認人了,這小傻子還蠻喜歡她這黑心肝的哥哥。」
杜芊芊抬起眼,伸手掐了他一下,還瞪了他一眼,「說誰黑心肝呢!那是你,別罵我兒子。」
「好好好,我黑心肝,瑾哥兒真誠善良不諳世事。」容宣將身子往前湊了湊,靠近她,深深的眼眸直直的對著她看,他說:「我生辰那天,你下碗長壽麵給我吃好不好?」
杜芊芊點頭答應,「好啊。」
應下聲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壓根就不知道容宣的生辰是哪一天,從前沒問過,如今也沒問過。
見她臉上的神色凝住了,容宣開口問:「怎麼了?不願意?」
杜芊芊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皺著眉,相當酸的說了一句,「你不願意就算了,我不想去強求你。」
這語氣一聽就是生氣了,他這人心眼太小了,連根針都放不下。
猶豫再三,杜芊芊還是說了出口,她小心的出聲問道:「你生辰是哪一天?」
……
容宣的臉白了又青,他心裡氣的半死,不可置信中還有些委屈,「你居然不知道我的生辰?」
杜芊芊沉默了下來,隨即答:「以後我會記住的。」
時至今日,也許她對容宣的喜歡也還不夠多,但未來的日子她會陪著他好好的走下去。
容宣孩子氣般的回:「那我只說我一次,你一定要記住。」
「好。」
「二月初二。」
「很好記。」
兩人窩在外間的軟塌上沒說上多久的話,裡面的瑾哥兒便退了出來說要回家了。
杜芊芊起身,送了送他。
瑾哥兒回到國公府,管家又一次出現在他眼前,愁眉苦臉道:「小世子,您去勸勸爺吧,這不喝葯身體怎麼會好呢?昨兒夜裡又吐血了。」
這幾個月來,已經管家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他面前說起這件事了,回回他都只是聽一聽,從來不會去父親面前勸他。
瑾哥兒甚至是想笑的,也許真的是證實了父親之前說的話,若他不是從娘親肚子里出來的,他壓根就不會喜歡他這個兒子。
管家見他不為所動,急的直抹眼淚,「小世子,好歹您也去勸一聲吧?沒準爺就聽你的話了,奴才瞧著爺再這樣固執下去,恐怕就……」
就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瑾哥兒不知被那句話觸動了,臉上緊繃的神情鬆動了些許,他道:「我會去看的。」
他說到做到,這天晚上便去了父親的卧房。
陳闕余的卧室很黑,他不喜歡點燈,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瑾哥兒走到床邊,拿出火摺子,點了根蠟燭,這點光碟機恰好照在他父親的臉上。
他病的很嚴重,臉色如死人一般的白,唇上也早就沒有了血色,消瘦的面孔冷硬了幾分,望見是瑾哥兒他甚至笑了笑,笑著笑著便又咳嗽起來,他說:「你來做什麼?」
瑾哥兒緩緩的跪在他的床前,那雙原本燦爛如星的雙眸此刻暗淡了不少,眼眶周圍都染上了一層鮮紅,他看著陳闕余,嗓音沙啞,他說:「來看看您,您上回說的是真話吧,果然是一點都不喜歡我。」
若是心裡頭真的有他這個兒子,就不會這麼作踐自己的身體。
瑾哥兒雖然恨他,但是也捨不得他就這麼死了。
陳闕余愉悅的笑了起來,他輕輕閉上眼睛,「你說的不也是真話嗎?」
瑾哥兒揪緊了手指,問:「您真的就不管我了嗎?」
「你這麼聰明,早就不用我管了。」
聽見這話,他的心往下沉了沉,連說了幾遍「我知道了」,隨後腳步踉蹌的退出了卧房。
瑾哥兒的話多半還是起了作用,第二天陳闕余總算是願意好好喝葯了,但是為時過晚,這具身體還是被他糟蹋的狠了,太醫來看過兩回,只吩咐葯不要停。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冬天,陳闕余站在院子里,眼神不知看向何處,身上的斗篷已經落滿了雪,手指冰涼,他忽然替自己覺得可憐,他自小在這座府上長大,從未嘗過一天的溫暖,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沒有一個肯留在他身邊。
情至深處而不知。
陳闕余的眼前彷彿出現了錯覺,好像耳邊是她氣呼呼的聲音,眼前的她又在和他吵架。
「你有完沒完?我說了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沒拿你的名號去做壞事,也沒給你那些個姑姑嬸嬸擺臉色。」
「陳闕余,你這個人是不是有毛病?怎麼好說歹說就是不聽呢?叫你不要倔強,都生病了能好好吃個葯嗎?」
「陳闕余,你能不能不要來折騰我!煩不煩。」
「我們和離吧。」
「陳闕余…….」
眼睛眨了眨,耳邊的聲音全都不見了,眼前的景象也全都消失了。
他緩過神來,胸口像是被人掏了一個大洞,平靜過後的他很憤怒,為什麼還記得這些呢?他揮起拳頭重重的打在柱子上,眼睛紅的仿若滴血。
冰天雪地里只剩下了他的咳嗽聲。
他倒在雪地里,一隻手捂著胸口,疼的站不起身來,過了很久,等他能喘上氣來,他才跌跌撞撞的爬起來走回自己的屋子。
陳闕余強撐了兩年,他死在一個特別冷的冬天,那天屋外下著大雪,他躺在床上,手裡頭緊緊攥著根枯樹枝,他的唇角彷彿帶著笑意,似乎等著這天等了很久了。
事實上,陳闕余的確等了很久。
她死之後,若不是還有個瑾哥兒,他多半也早就死了吧。
不是每個人都幸運的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該怎麼去愛別人。
從小到大,陳言之只教他怎麼去爭怎麼去搶,爭不到搶不到的那就毀掉。若是後悔了怎麼辦呢?陳言之沒有教過他。
所以他不允許自己後悔。
人生短短几十載,陳闕余覺得自己活著真辛苦啊。
徹底閉上眼睛之前,他想起了很多事。
杜芊芊第一回對他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時的悸動,每次看她吵不過自己氣的不會說話時的心動。
如果……
啊,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陳闕余死前想,下輩子他還是不要喜歡上任何人,不要碰見杜芊芊,他誰都不要了、
沒關係的,一個人孤單的死去也沒有關係。
他手裡緊緊攥著的枯樹枝便是當年從她的屋裡偷來的那株,時間實在太久,上面的葉子和花朵早已凋敝。
杜芊芊若是瞧見了只會罵他一句惺惺作態吧。
瑾哥兒是第一個發現他死了的人,他長跪在床上,晶瑩剔透的眼淚珠子一顆顆的往下掉,悄無聲息的哭著,沒有發生聲響。
他的父親沒了。
再也沒有人會抱他拍拍他的腦袋跟他說話了,他徹底成了孤兒。
他恨著陳闕余,同時也深深的依賴著他。
瑾哥兒哭到最後已經流不出眼淚來了。
*
福寶三歲了,不僅會說話也早就學會了走路。小丫頭吃的多,身軀胖墩墩的,走起路來也走不穩,搖搖晃晃。
杜芊芊跟在她身後,生怕她跌倒,偏偏福寶還以為她在陪著她玩遊戲,走的更快了。
杜芊芊好不容易才抓到人,把小胖墩抱在懷裡,福寶太重,站了一會兒她便吃不消坐了下來,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汗,「下次不要走這麼快,跌倒了怎麼辦?」
「娘親呼呼。」
「那你要聽話。」
「聽。」
杜芊芊拿她沒法子,福寶性子頑皮,當面說聽話,轉頭就犯錯,好幾回偷偷爬上容宣的書桌,把他的摺子抹的一塌糊塗,連著自己的衣服上也都弄滿了墨汁,髒的像個小乞丐。
杜芊芊抱著她坐在椅子上歇息,容宣從外面回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問:「怎麼啦?」
容宣讓綠衣將福寶抱進屋子裡,沉默了半晌,隨後對她說:「陳闕余死了。」
輕飄飄的五個字落在她的耳里,杜芊芊好久都沒回神,等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臉上多了一滴水珠,她笑的有些倉皇,「啊……哦……」
容宣見不得她這副樣子把人扯進懷中,僅僅是抱住她,不言不語。
杜芊芊也說不上來那一滴眼淚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就流了出來,眼眶有些酸,她眨了眨眼將酸澀感趕走,她說:「我真的不喜歡他了。」
「我知道。」
「為什麼會哭我也不知道。」
「沒關係。」
杜芊芊仰著臉,親了一口他的下巴,「所以你不要誤解。」
「好,都聽你的。」
*
陳闕余的死還是驚動了不少人,傻了的小公主一夜之間就好了。
他的葬禮是瑾哥兒同管家一起操辦的,容宣問過杜芊芊要不要去?她搖搖頭,說不去了。
無論生死,再也不見,是他們兩人最好的結果。
陳闕余的喪事規模不小,就連當今太后和太上皇都過來了,可見其生前受寵程度。
棺木下葬之後,杜芊芊便聽說小公主弔死在了陳闕餘生前住的卧房,是真的太喜歡那個人,才會連死都想著一起。
對於這些,杜芊芊都不想去聽了。
她和陳闕余之間的糾葛,所有解的開解不開的誤會都一起被埋在一方黃土之下。
內室里,陳闕余正抱著福寶哄著她睡覺,她穿著中衣走過去,看著被容宣逗的哈哈大笑的福寶,頗為無奈的對他說道:「你這哪是哄她睡覺啊?」
容宣無辜道:「我一開口,她就笑。」
「還是我來吧。」
果然,她抱著哄了沒多久,福寶就趴在她的胸口呼呼大睡了。
容宣握住她的手,忽然道:「今晚讓她跟我們一起睡。」
「好。」
福寶睡在最裡面,杜芊芊被他摟著腰,容宣吹滅了蠟燭,低聲在她耳邊說:「睡吧。」
她閉上眼,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安定。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有可愛的女兒,有乖巧懂事的兒子,還有疼愛自己顧家的丈夫。
她的餘生,會無比順遂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