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平常大半年見不到一回的人，在最近幾個月頻頻出現，儘管心中稍稍有點抱怨，可葉迦樓總不能夠將人拒之門外，因為這個人是她的父親葉蘭尚。H市到S市也不過是兩個小時的車程，身為大學教授的葉蘭尚工作並不清閑，大部分時間扎入了他的科研中，這一回也是因為講座的事情前來S市。

葉迦樓從小在葉蘭尚的嚴肅面孔下生長，從心底衍生出的畏懼幾乎就沒有褪色過，直到大學的時候，她執拗了一回，並沒有按照家人的意願留在本市，而是逃離了那個讓她倍感壓力的家，一直到碩士畢業，她都留在了S市，儘管她從來不肯承認自己的行為就是一種逃離。

飯桌上的氛圍有些沉重，自詡為天不怕地不怕的俞霽月在看到葉爸爸那張嚴肅面孔的時候也泄了氣，她跟自己的父親關係算不上太好，面對著趙舟她可以橫眉冷眼，但是在與葉蘭尚眼神交匯后，便瞬間散去了所有的勇氣。埋著頭匆匆忙忙地吃晚飯，便找了個借口溜回了主卧中。

葉蘭尚在這裡住一晚，她就得跟葉迦樓一起睡一晚，這怕是已經沒辦法避免了。

「跟霽月結婚，你好像不太開心？」葉蘭尚的眼尖，從葉迦樓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容上愣是瞧出了些許的埋怨和不甘，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威嚴，「就算是年輕人也不該玩得太過火，你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知道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我知道你對郁兒有好感，可現在你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

——那你知道和唐郁鬧出緋聞的就是俞霽月嗎？

這一句話險些破口而出，只不過在葉蘭尚的視線下，葉迦樓還是低了低頭，帶著幾分敷衍地應道：「嗯。」從小到大葉蘭尚在她的心目中就是一個死板的老學究，做事情一絲不苟，在道德感上，有時候表現得過於強烈。他是瞧不起那些感情生活混亂的男男女女的，在他老葉的心中，只要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那就是定下終身的事情。

「我就在你們這兒暫住一夜，不打擾你們小兩口。」就算是說出這樣的話語，葉蘭尚的臉孔上都很少有浮動的笑意。葉迦樓匆匆地瞥了他一眼，好似在記憶中老葉只有跟母親在一起時或者談到某些學術上的問題時才會神采飛揚，笑意落滿眼眸。可能這個男人所有的溫柔都分給了母親和鍾愛一生的職業。

收拾完回到了屋子時，一眼就看見躺在了床上玩手機的俞霽月，也不知道看些什麼，眼角眉梢都蕩漾著一股猶如春風拂面的笑意。葉迦樓也懶得去搭理俞霽月，將書桌上的筆記本打開，便開始快速地敲動。說是要出去旅遊停更半個月，趁現在能夠多存一章是一章。她的手速很快，至少在寫小說方面很少給她帶來困惑——可偏偏被俞霽月那個不安生的人給打斷了。

俞霽月當然知道葉迦樓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等著葉迦樓先開口說話，可惜那人直接將她視為空氣，聽著啪啪啪的敲字聲，她漸漸地有些沉不住氣了，就連玩著手機也覺得索然無味。揉了揉凌亂的長發，她盤膝坐在了床角，也就是最靠近葉迦樓的地方，喊了一聲：「喂，為什麼今天的食物跟你平常給我吃的味道差了那麼多？」

葉迦樓的眉頭微微蹙著，文章正寫到了一個小高-潮，原本想著等敲完再去搭理俞霽月，哪裡知道這位主已經按捺不住，從床上滑了下來，突然間拍了拍她的肩膀，嚇得她手頭猛地一個哆嗦。碼字的時候被人打擾，實在是一件很難讓人開心的事情，葉迦樓啪地一聲合上電腦，猛地轉向了俞霽月，幽邃的眸光像是一個看不到底的枯井。冷峭的目光和冷然的神情，她的眉眼本來就生得冷肅，如此一來更似千年不化的寒冰，散發著幽幽的冷氣。

俞霽月忽然間覺得脊背發寒，迎向葉迦樓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愜意，半晌后才又小聲地嘟囔道：「今天的飯菜是你自己做的嗎？」

葉迦樓勾了勾唇，坦然應道：「以前是為了應付你，能吃飽就行了。」她的廚藝不錯，當初跟唐郁在一起的時候，有機會就給她準備愛心便當，省得劇組中的盒飯不合胃口，現在想想啊，那些心血八成都是餵了狗。橫了俞霽月一眼，她的眸中又浮現了淺淺的厭惡。

俞霽月不是傻子，她當然能夠看懂葉迦樓那毫不掩飾的神情，突然間心中有些委屈，吃虧的是她好不好？再者提出了離婚不同意的也是她葉迦樓啊？為什麼現在還擺出了這種姿態。扁了扁嘴，半晌后才說道：「你不是我的粉絲嗎？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愛豆的嗎？」

「誰說我是你的粉絲？」葉迦樓瞥了俞霽月一眼，滿是嫌棄。

俞霽月瞪大了眼睛，詫異地開口道：「那你還搜索我的照片？」

「那不是為了了解你，更好地當一個盡職盡責的黑粉嗎？」葉迦樓漫不經心地應道。

一個人在娛樂圈中出了名，有近千萬個粉絲，那麼黑粉的數量想來也是不可輕易估算的，她俞霽月不是人民幣，當然不能夠強求所有的人都喜歡。原本嘛，她從不將那些黑粉的話放在心上，將他們視為空氣隨便他們到處叫喚，可現在聽見葉迦樓說出「黑粉」兩個字，心突然間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只不過那隱隱的痛意很快就在俞霽月的不滿中消散。「喂，你現在怎麼說都算是我的妻子，再來黑我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跟俞霽月鬥上幾句嘴，葉迦樓也沒有了繼續寫文的興緻，懶洋洋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跟前的人，恰到好處的身材和一張頗具欺騙性的面容，在眾多花瓶演員中，俞霽月算得上是清新脫俗的一個。有的人會挑劇本，可是她俞霽月不挑，只要片酬給得高，再爛的片子她都願意接。她入戲很快，幾乎是演什麼像什麼，惡毒女配、白蓮花女主、陰冷的反派、嫵媚的宮妃……這些角色她都飾演過，如果不看面龐，根本就看不出這是一個人展現出來的截然不同的氣質。網上罵俞霽月的人也不過是因為她的不挑劇本飾演各種爛片的主角，亦或是對她的容貌進行攻擊污衊她整容，再者就是那莫名其妙、捕風捉影的緋聞，幾乎沒有人對俞霽月的演技有所指摘。

被深沉的視線凝視的久了連俞霽月自己都能夠感覺到些許的不適，她頗為扭捏地走了幾步，似乎想要逃出葉迦樓的視線，可轉念一想，自己怎麼能在葉迦樓的面前認慫？抿了抿唇，她開口道：「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看你好看。」葉迦樓收回了視線，語氣中帶著幾分敷衍。

俞霽月還以為會有下文，做好了被葉迦樓懟的準備，結果她不說話了，而是專心致志地玩著手機。一個貌美如花的大活人難道還比不上一個手機？答案顯然是肯定的。因為葉迦樓的忽視，俞霽月有些生氣，可又不能夠當著葉迦樓發作，生生地被她嘲笑。氣哼哼地從床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機，她坐在了葉迦樓的對面，開始看著屏幕上的壁紙發愣。

那是唐郁幫她換上去的。

是唐郁飾演的一位醫生的劇照。

「看久一點，你或許就真的愛上我，然後忘不掉了。」

唐郁那半開玩笑的口吻還停留在腦海中。

不知道為什麼，俞霽月看著壁紙忽然間有些心虛，她偷偷地覷了葉迦樓一眼，發現她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自己的身上，這才微微地鬆了一口氣，從手機相冊中隨意地翻找，最後用了一張現下網上頗為火熱的小說《長寧》裡面的女主人設做壁紙。她沒有看過這部小說，隱隱約約只能夠記得作者筆名叫摩耶，但是書粉們畫的人設圖實在好看，讓她有一種飾演女主的衝動。當然，如果這本小說能夠翻拍的話。

落入耳中的音樂頗有節奏感，這是天易公司出品的名為《諸神的黃昏》的5v5英雄競技手游的前奏。俞霽月也在玩這個遊戲，只不過她從來沒有點亮過這方面的天賦點。如今看著葉迦樓沉浸在其中，她忽然在那人的身上找到了一個共通點，甚至說是閃光點。饒有興緻地看著葉迦樓打了一局，界面上出現「MVP」的字樣，俞霽月眨了眨眼道：「帶我玩一把好不好？」

俞霽月是一個沒有任何操作水平的菜雞，在看她拿著手機的姿勢時候，葉迦樓就有了這種認知，她不覺得使出「一指禪」的俞霽月能夠很快點到技能，更不用說意識這種玄乎的東西。在俞霽月送了十個人頭的時候，葉迦樓有些沉不住氣了，罵人的話語在唇齒間輾轉，最後看到俞霽月認真地打遊戲時候化作了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