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吳長生不悅道,「爹您怎麼越老越怕事了?這樣欺負人,你讓人家丫頭怎麼安生過日子?」
吳大發不高興了,「怎麼?你還跟你爹吹鬍子瞪眼睛了?哼,別看你如今是村長,可這件事我說不能管,就不能管!」
父子二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回過頭,吳大發怕大兒出去惹事,親自拿了鎖,把他鎖在屋裡了。
等到吳老四給兩個哥哥帶著,來喝村長爺倆去喝喜酒,吳大發便派新過門的孫媳婦,翠姑出面拒絕了。只說是吳長生出門辦事去了,他身子不好,也不能走動。
吳老四沒多想,但他兩個哥哥卻是心裡明白,只怕村長不想管這件糟心事。
但畢竟弟弟已經做成了此事,他們又沒本事幫他討媳婦,故此也不好十分相勸,只能回去幫忙,只望那葉家丫頭是個認命的,肯聽話才好。
而這頭,等到吳老四家的鞭炮一響,吳大發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寧。
又見朱長富帶人找上門來,翠姑不認得,還拿著之前的話去堵人,卻是忽悠不住了。
朱長富冷哼道,「我記得吳大發那小子比我還小一歲,往日見了我,還管我叫一聲哥。我如今這麼大歲數,還瘸著條腿,大半夜的灌了一肚子冷風,找到你家門上來。別說他睡了,他就是死了,也沒有攔著不讓我見的道理!」
吳大發在後屋聽得慚愧,趕緊出來打圓場,「喲,老哥哥怎麼來了?快進屋坐,倒好茶來!」
朱長富給他面子,隨他進了屋,卻是不肯與他虛扯。
「你甭跟我套近乎,我又不是來喝茶吃點心的。說吧,放不放人,給個準話!」
看朱長富如此態度,吳大發也裝不下去了。
「老哥哥是個明白人,我也不跟你扯虛的。有件事不知道你曉不曉得?」他略頓了頓,吩咐來上茶的翠姑去把門關上,這才透出一個消息,「朝廷,又要徵兵了。」
什麼?
朱長富心中一沉,「難道又要打仗了?」
西秦民間分為農戶和軍戶,平時雖一樣種田,但若是徵兵,卻多從那些分了好田的軍戶里征。除非是要打仗,人手不夠,才會從朱長富他們這些農戶里征。
吳大發苦笑,「要不要打仗我是不知,但要徵兵的消息卻有五六分。如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我難道就老到連個吳老四也不敢管了?」
朱長富明白了。
因還要兼顧種糧,所以從農戶里徵兵,歷來是給出一定名額,由各村攤派。
而這樣一來,每個村子跟縣衙的關係,就至關重要了。
陶家是本地大戶,有錢有勢,自然跟縣衙交好。而葉秋得罪了陶家,這個時候誰如果出面保她,豈不就是跟陶家作對?
所以不管吳老四搶親之舉,是誰在後頭攛掇,吳大發都不能讓兒子去淌這趟渾水。否則上頭的筆一勾,給他們村多攤上幾個,又或者乾脆硬派到他家來,那不是生生要讓自家子弟去送死嗎?
「爹,如果是為了這個,那咱們更不能不管了!」
不知何時,被放了出來,又聽到大半的吳長生走了進來,一臉的義憤,「如果讓鄉親們知道,咱們因為怕當兵,就眼看著一個弱女子,在咱們家門口被人欺負也不吭聲,這有意思么?」
吳大發又氣又急,還有幾分窘,說話也急了,「那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兄弟去死,就有意思了?上一回徵兵,陶家那麼能耐,也因為不知怎麼得罪了那徵兵的頭領,硬是連自家親兒也沒保住。那陶家二少都走了三年多了,至今也沒個信兒回來。他們家還算是有門道的都這樣,咱們的人去了,還能有個囫圇回來的?」
再橫兒子一眼,吳大發半是罵他,半是說給朱長富聽,「你腦子一熱就要當英雄,可你想過沒有,真等到徵兵的事情派下來,你要派誰去?誰家沒個難處,沒有父母妻兒?一個頂樑柱倒了,禍害的不止一個,還有身後的一大家子!」
吳長生噎住了。
連朱長富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軍戶子弟從軍,家中多半有祖輩傳下來的兵器鎧甲,還有家傳的武藝絕學,軍中也會將他們精編,做為精銳之師。
而他們這些農戶子弟從軍,卻只有一身布衣,赤手空拳,送到戰場上,基本都是做炮灰的命。想要等到服完兵役回來,那幾乎是萬中無一的幸運。
吳大發嘆了口氣,「老哥哥,你怪我吧。我是真的老了,不想再惹那麼多的是非,只想著能多保住一家人,就保住一家人。那吳老四的事,我既沒幫他,也就不會管他。你們若是要人,就自去找他吧。」
話已至此,朱長富也無話可說。
正要帶人離開,卻見之前派出去的打架小分隊,橫眉怒目的押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吳老四過來了。
這是怎麼了?
一進門,吳老四就哭喪著臉道,「你們如今打我也沒用,我真不知道人上哪兒去了。我明明把她綁在屋子裡的,可誰知道她就跑了?」
「你哄誰呢?」連升明顯不信,人是在他手上丟的,他比誰都想把人找回來,「你都說了,把她綁了,那她一個弱女子,能怎麼解開繩索跑掉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那鎖是我當著你們面打開的,我要知道能這樣么?」
吳老四隻覺倒霉透頂,現在有些後悔,沒有早聽王婆子之言,把生米煮成熟飯了。
方才歡歡喜喜的點上爆竹,想要拜堂,沒想到仙人村的人就趕來了。把他辛辛苦苦布置的喜堂砸個稀爛不說,最要命的是,那新娘子也不翼而飛了。
他們管他要人,他該管誰要去?
朱長富和吳大發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吼出句話。
「快去找啊!」
如果葉秋被吳老四搶親,還可以說是他們兩個村子之間的內部矛盾,管不管還有得一說。但如果葉秋因此,出了更大的意外,那就是他們兩個村子永遠洗不掉的污點了。
葉秋的爹對當地有大恩。
吳家溝害了人是該罵,可仙人村護不住人,也一樣的臉上無光。
要是陶家想藉由此事,藉機害掉葉秋的性命,那可真是害死他們兩村人了!
不顧自己的瘸腳走進夜色里,這樣的冷天,朱長富卻是生生急出滿頭大汗。
而此時,沒有人知道,有個小小的人兒,已經跑到吳老四家向陽的後山上,也在找人。
山腳下的屋子,他也跟去看過了,可只一眼,他就知道那裡沒有人。
那他娘呢?他娘在哪兒?
八角鎮,陶家。
明晃晃的燈火下,映著兩張得意的臉。
陶老夫人那滿是陰沉皺紋的臉,此刻寫滿了舒心暢意,「等把今晚過了,我看那丫頭往後還怎麼翻騰!」
陶宗名衷心豎了豎大拇指,「還是娘的主意好。陶七那小子到底年輕,辦事不牢靠。光指望一個吳老四,能幹成什麼?倒是咱們這樣神不知鬼不覺……」
母子二人對視一眼,再度齊齊放聲大笑。
只笑聲里那份陰險狠毒,聽得人不寒而慄。
夜色沉沉,山風蕭蕭。
看不見的黑暗裡,好象埋伏著無數的妖魔鬼怪。或許還有娘說過,專吃小孩的狼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