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摩羅山和仙椿山之間的距離可一點也不近。
並且,和摩羅山地處修仙界和魔窟兩地交匯之處的嶙峋詰詘,人跡罕至全然不同,仙椿山就在修仙界中,四處皆是平原,獨獨其拔地而起,直入雲霄,倒是顯得頗有幾分人間仙境的味道。
仙椿山之所以叫仙椿是因為山中椿樹居多。
傳說有為位老祖在此地,每閉關一次便手植一株椿樹,若是沖關失敗便再出來遊歷四方,直到下一次閉關前再植一棵。卻因為山中土壤的原因這些樹鮮有存活者,因而椿樹枯萎,滿山灰敗。
之後,這位老祖在枯死的椿樹前受了九天雷劫,不知道究竟是那老祖的誠心亦或者是雷電的威力,總之,他成功飛升后,漫山遍野,枯木生花,萬木回春。當是時椿花開放,奼紫嫣紅宛如九天之上的雲霞,灼人眼目,因此名曰「仙椿山」。
當年飛升的老祖早就不知去向,仙椿山卻像是聖山一樣被修仙界的人供奉了起來。此地之下沒有靈脈之類,並不適宜修行,可修士們每每遇到瓶頸便會來到這山周圍朝拜領悟一番,接著回去在仙途之中繼續漂泊。
晏千秋落地的時候正是如風一般,她正落在了山腳下的鎮子上。她打扮著實有幾分放蕩不羈,卻偏偏又容貌出眾,引起了幾個人的注意。三五個修士躊躇的看著她,似乎想要上前來搭話。
可隨後出現的那個青年卻讓他們遲疑了一番,扭頭離開了。
顧愈明不聲不響的落在了晏千秋的身後,聲音中帶著幾分笑意道:「師父怎麼走的這麼急,也不等等徒兒?」
他仍穿著之前的那身藍白相間的道袍,藏青色的劍穗隨著身形飄揚,襯的整個人越發的飄然出塵。如今嘴角端著幾分笑意,便是未語已是令人先醉三分。
晏千秋心頭微跳,轉瞬也笑了出聲:「你小子不錯啊,竟然這麼快就追的上為師!」
一開始時自己這個徒弟只會在她跑開的時候,扯著袖子抿著嘴一臉嚴峻的表情。後來修習了功法會踉踉蹌蹌的飛著追過來,雖然摔下去的次數比成功的次數要多得多。前些年,自己稍微放慢點速度落地后再等那麼一盞茶的功夫,他倒是也能勉強追的上。沒想到,如今速度已經這麼快了。
這樣想著晏千秋只覺得更加欣慰,頗有些「吾家有徒初長成」的感慨,眼瞅著顧愈明,眼角劃過一個妖嬈的弧度卻毫不自知,自然也沒有留意到顧愈明眼中一閃而過的暗沉。
「你說這次冥靈花在仙椿山已經含苞待放真的屬實?」晏千秋湊到他面前低聲道。
顧愈明見她這副難得小心翼翼的模樣,目光微緩:「這是自然。」
晏千秋打量了一下周圍:「好像來的人不少。」
「師父不用擔心。白眉並非是什麼等閑之輩,豈是人人都能去捉的?」顧愈明微撫了一下鬢角緩緩道,「光是它那神出鬼沒『影子』之技就不知道能讓多少人栽倒在它的手上。依我看現在這小鎮中的人……」
晏千秋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聽他似乎冷哼了一聲:「多半都是廢物。」
仙椿鎮上的修士多半都是年輕人,他們多半是奉了師命來到此處,倒不是為了真的將白眉斬殺,不過是多加歷練。早年顧愈明經驗尚少時,這些她也做過。不過和這些跟著師兄師姐就出門的青年們不同,她卻是手把手的帶著顧愈明斬殺妖獸,淬鍊劍意。沒想到先今將他養成了這般狂放的性格,晏千秋有點小頭疼,倒不是怕顧愈明這般有何不妥,仍然只是唯恐他得罪了什麼人,遭人報復。
好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晏千秋還未開口便聽顧愈明寬慰道:「師父放心,徒兒在外定然不會說這樣的話。」
……雖然有時候很傲氣,但是在自己面前仍然是很貼心啊。這樣想著,晏千秋就沒有辦法對眼前的青年狠下心來訓斥一番。
「這次來找白眉的人應該不少,不知道師父交給咱們的任務做不做的了……」
正在這時,有兩個年輕的宗門子弟從晏千秋和顧愈明兩人面前路過,他們亦在低聲交談著白眉妖獸的事情。
「要不我們二人提前去冥靈花的附近等著,不好嗎?」
另一人連忙阻止道:「誒誒,你怎麼敢?平日里讀的書都讀到那裡去了!那冥靈花附近你也敢去的?」
他的同夥有些茫然的摸了摸頭:「怎麼不能去了?」
「冥靈花有強大的制幻作用,在其十尺之內就可以令人神志不清。到時候你我還想看到白眉?只怕要困死在幻想裡面,出也出不來。最慘的若是不知道看到什麼,引起自相殘殺,呵呵,這傳出去,事情可就大了……」
他的同伴明顯被嚇到了一般,磕磕巴巴了半天這才安靜的跟在了他的身後,再也不提什麼先去找冥靈花的說法了。
晏千秋目送著他們背影遠去,想了想歪著頭對顧愈明提議道:「既然人這麼多,那我們乾脆提早去冥靈花旁等著就好。」
明明已經聽到了,卻還做這樣的選擇么?顧愈明心中有些訝然,卻還是點了點頭:「倒也可行。」
他這個師父,說來也是頗多神秘。平日里弔兒郎當放蕩不羈,看著十分不靠譜的模樣,可顧愈明心中清楚,他似乎從來沒有探到過晏千秋的「底」。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究竟有怎麼樣的實力,究竟算是什麼樣的身份。可顧愈明本能的信任晏千秋。
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有千千萬萬種理由對他好,可晏千秋對他好,僅僅只是因為他是顧愈明本身罷了。
所以,不管晏千秋是什麼樣的人,擁有著什麼樣的身份,他都會信任她。
「顧愈明!」晏千秋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炸響,顧愈明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方才走神走的太久。
他略顯飄忽的眼神這才落到了晏千秋的身上,就見晏千秋滿臉嬉笑,有些不懷好意的模樣,「想什麼呢,啊?這麼入神?」
看見她這樣,顧愈明不自覺的就漾開了嘴角:「在想師父為什麼這麼厲害,連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幻象也毫不放在心上。」
晏千秋自然的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忙不迭的點頭自誇:「那是,為師是什麼人?是什麼人?全天下第一的厲害!」
顧愈明平日里聽慣了她這般笑鬧,自然不可能當真,故而只是含笑點頭道:「是的,我師父全天下第一厲害。」
「幻象什麼的,算事兒嗎?」見他接話,晏千秋揚眉,神色飛揚。
顧愈明認真的看著她,冷靜的回答:「算。」
「你啊!」沒有得到意向中的答案,晏千秋驚的差點從他身上摔下來。她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戳著他的肩窩怒道,「當然不是事,不是事!你若是擔心,沖虛子還給了我一個法器,專門留給你傍身,那上面有我的酒氣,吸一口,保證讓你神清氣爽,哪有幻象困的住你,嗯?」
酒氣?
別人都是劍意,符籙或者是再正經不過的法器,怎麼聽也多了幾分安心,可到她這裡就偏偏變成了酒氣。
「你到底是在懷疑自己,還是在懷疑為師?」晏千秋瞪了他一眼,將自己的髮帶散下,她用桃木枝鬆鬆垮垮的挽了一個髻,幾縷碎發劃過頸邊,顯得腮邊的肌膚越發潔白如雪。
顧愈明眼神深暗,很快換了副表情,忍俊不禁的接過晏千秋遞過來的髮帶,毫不扭捏的束在了自己的長發上:「那徒兒就多謝師父了。」
晏千秋有些得意的拉過顧愈明的胳膊,揚了揚頭,拽著他驀地足尖輕點。偌大的白色巨鷹從她腳下升騰而起,那是晏千秋的靈氣化作的靈獸,雖不是實體,卻模樣逼真,連轉動的黑睛都和活著的沒有什麼兩樣。顧愈明看的連呼吸都快要忘記了,只聽得腳下的白鷹驀地一聲長嘯,托著兩人向仙椿山飛去。
從上俯瞰下方,只見山腳下已經陸陸續續聚集了許多人,只是由於忌憚冥靈花的威力大家都不敢向前。
晏千秋淡淡瞥了一眼,就向著冥靈花的方向飛去。
越來越濃郁的花香充斥在顧愈明的鼻端,他覺得心頭有些微微的波瀾,沒忍住的出聲道:「師父,冥靈花近了。」
晏千秋「嗯」了一聲。
她也感覺到了,但卻不是鼻端的味道。而是,在他們的周圍,薄薄的濃霧蒸騰著氤氳的水氣正將他們緩緩包圍。原本明媚的天光不知道被什麼遮住了光線,視線範圍內的顏色越來越黯淡,就如同被困在半空中的孤島,被剝奪了所有的光和聲音。
晏千秋心中「咯噔」一震,頭頂,一輪清冷的月色從樹梢升起,泛著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