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綉荷包
張婉芸坐在庭院里,穿著綾羅,端莊美麗。有郭松陪著她,青春的笑顏始終在她臉上。手裡拿著針線,正在綉荷包。
「娘。」甄姜走進來,站到張婉芸背後,為她揉肩,「這個荷包是銹給誰的?」
張婉芸輕笑,「問這麼多幹什麼。你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甄姜咽了咽口水,緩聲道:「爹不是馬上就要回來了么?我想讓娘跟他說個事情。」
張婉芸奇怪道:「說什麼事?」
甄姜紅著臉說:「我今年十四歲了,是該出嫁了吧?」
張婉芸眉頭一挑,笑吟吟道:「這麼快就想男人了?那等你爹回來了,我跟他商量一下,在城裡找找看。」
「不用了。」甄姜道:「咱們家裡那個郭夫子不是挺好的么。」
「啊?」張婉芸只感覺一陣目眩,不禁感覺渾身乏力。萬萬沒想到自己女兒居然也會喜歡郭松,心道:「也是,他溫柔體貼,哪個女人不喜歡呢?」
「我可以跟你爹說,但郭先生若是不答應,你可不許哭鬧。」
甄姜道:「他一個平民,能娶我這樣的名門小姐,那是他的福氣,哪能不答應?」
「呼……」張婉芸放心了,就自己女兒這腦子,郭松肯定看不上。「好了,這件事就先說到這。你啊,還是要多讀幾句書。」
甄姜道:「爹說了,女人家不用讀書。」
「退下吧。」張婉芸不想跟她再說其他,自從和郭松好上之後,她就對這些思想越來越接受不能,只是世道如此,乾脆眼不見為凈。
甄姜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道:「可一定要記得說啊。」
張婉芸沒好氣道:「知道了。」
晚上,張婉芸半開玩笑的提起這件事。郭松斷然拒絕,他不戀童,對十四歲的小蘿莉沒興趣。何況張婉芸是他的情人,更不能娶她的女兒。
張婉芸道:「那她可會很傷心喲!」
「這種事,強求不得。」郭松道:「你還是多勸她讀讀書吧。」
張婉芸微笑道:「預計明年她就會出嫁,我也管不著了。」
郭松皺眉,「明年她也才十五歲吧?這麼早嫁人,對身體不好。」
「我十四歲那年就嫁給了甄逸,出嫁前一個月才來初潮呢。」說起這件事情,張婉芸的神色黯淡了下去,面露悲戚,沉聲說:「他什麼都不懂,我很快就懷上了,結果兒子才出生就夭折了。這些年為了生育,我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什麼法子都試過了。」
「你已經熬出頭了。」對於這種事情,郭松沒什麼可評價的。因為這不是一個在現有社會條件下可以討論的問題。沒有男丁,就是鐵板釘釘的家族衰敗,受人欺凌,就是這麼簡單直接。哪怕是外嫁的女子,也要「娘家有人」才能在夫家挺直腰桿。張婉芸能和甄逸打太極,就是因為她的娘家張氏,也是地方豪強。
「真羨慕你們男人,無所拘束。」
郭松沉聲道:「你去城外,看看那些男人。他們的待遇不如你的萬分之一。」
「不說這些了。」張婉芸挽著他的脖子,嬌聲道:「有你在就夠了。」
幾天後,甄逸還沒有回來,但他被罷官的消息卻提前傳來了。
甄逸帶著疲憊和風塵回家,面容消瘦,眼眶發黑,顯然是被酒色掏空了。張婉芸沒給他半點好臉色,當著他的面開始訓斥隨行的姬妾,其中兩個還是她從未見過的南方姑娘。
甄逸臉色很難看,想要罵人,虛弱的身體卻提不起力氣。郭松很能理解他,男人到了中年,是經不起縱慾的,在妻子面前很容易抬不起頭來。
找來了大夫給甄逸檢查,大夫臉色很難看,低聲說:「老爺有疾,怕是難治。」
張婉芸冷聲道:「是什麼病?花柳?」
大夫點點頭,「不像。但腎肯定出問題了,尿的顏色發紅,只怕……」
大夫面露難色,就基本等於看命!命好的,稀里糊塗的好了。命不好的,那就死路一條。對於古典醫學,期望值不能太高,能治好頭疼腦熱,祛毒療傷,就已經是世界頂級水平。
這個消息出來,才是真的大事件。甄逸一脈,一直是長房,而且也代有人才。可現在他兩個兒子還小,讀書都不利索,更別提其他。若是甄逸死了,他兩個兒子至少還需要十年的時間成長。
甄氏府邸不僅沒有半點悲戚沉悶,反倒是熱鬧的很。
過了三天,甄逸的身體眼睜睜看著一天天衰敗下去。張婉芸也有點坐不住了,雖然人躺在郭松懷裡,但丈夫的安危也和她休戚相關。
「我生育了兩個兒子,就算他死了,我也不能回娘家。這甄氏的家財,我得守住才行。」
郭松對這種分家產的行為興趣不大。古代又沒啥繼承法,歸根結底是比拳頭。「你想怎麼守?」
「我想把姜兒許給你,你看如何?」
「啊?」郭松立刻否定,「這不行!我對小女孩子沒興趣。」
張婉芸道:「她也就比你小一歲,而且也來月事了,可以生養了。」
郭松怒道:「你和我也相處了這麼久了,還說出這種話?」
「婚可以離。」張婉芸勸道:「如今家裡都是豺狼虎豹,我孤兒寡母,哪裡撐得住?你名望高,也有官場的人脈,足以壓住這些宵小之輩!」
「你考慮過你女兒沒有?好端端的就被安排了?」
「若是沒了家業,她還能有什麼好日子?」張婉芸的語氣非常強硬,斷然道:「我能有今日,一來仰仗你搭救,二來仰仗父母功業。我這個女兒,胸無點墨,若是沒了娘家,少不了被人欺負。咱們兩都是過來人了,都是過了苦日子的!」
郭松默不作聲,從他的道德標準來說,這是不能答應的事情,在現代可是一律按QJ處置。可現實擺在眼前,一旦甄逸死了,張婉芸是守不住長房的地位的。到時候財權旁落,她可就玩完了。郭松知道這個時代的窮人日子到底有多苦,也非常清楚一個女人若是沒有強大的娘家,是如何難以做人。
「我回去和我娘說說。」
張婉芸點點頭,「成親畢竟是終身大事,父母還是要問的。」
郭松道:「不過我得先提個醒。我對小女孩沒興趣,等情況穩住了,我就和她離婚。」
萬幸這個時代對女子的貞潔要求不高,就算被休了,也不妨礙改嫁好人家。
郭松將此事說給養母聽,養母的態度很隨意,「夫死從子。這些事情你說了算就行。」
確認了此事,張婉芸走進甄逸滿是藥味的房間,命丫鬟、僕役、大夫等全部退下,夫妻密談。甄逸此時已經臉色蒼白,眼神黯淡,極為虛弱。
張婉芸久違的對他露出溫柔與疼惜的表情,「夫君,你若是這麼走了,我該怎麼辦?」
甄逸的腦子勉強還算是清醒,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身後事,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沒料到自己這個時候突然不行了。只好說:「要辛苦夫人照料孩子了。」
張婉芸一下子哭了出來,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疼,「我一個女人家,哪裡斗得過這群豺狼?只怕是被他們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甄逸閉上眼,臉上浮現痛苦與悔恨,久久不能言語。現在這個狀況,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他縱慾過度導致染病,怨不得他人。
「夫君,你說話啊。這家裡我連個幫手都找不到,孤掌難鳴,該怎麼辦?」
甄逸聽了很不是滋味,自己的確沒有準備託孤的人選。託孤的人有兩個必備要素,第一,沒有合法繼承權,這樣不會對孤兒寡母構成繼承權的衝突;第二,能力夠強,有足夠威望,而且對主公有依賴性。
這樣其實就極大的縮減了人選的範圍。首先甄氏家族的人不能選,因為無論遠近,他們都是有合法繼承權的。而甄逸這十年裡,並未能培養出新一代「王義」,自己也沒有關係過硬的朋友、長輩。如今舉目四望,居然連一個可託付的人都沒有。
半響,甄逸問:「這些年,我離家久。你跟我詳細說說吧。」
他在外做官,只有逢年過節才能放假回家,時間短促,自然不如張婉芸清楚情況。張婉芸便簡單的講講這幾年自己受的苦,周圍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她遭遇了多少明槍暗箭,甚至還有哪些男人覬覦她的美色等等。
說到最後,張婉芸才露出一絲笑容,道:「大女兒長大了,有了心上人,上次找我說,要我求你把她嫁出去。仔細想想,咱們也夫妻十六年了,終於也看到了兒女成家的一天。」
甄逸聽了,也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隨即眼神一凜,急忙道:「她想嫁給哪家公子?」
「屁!」張婉芸立刻一臉怒氣,下意識的握緊了手。甄逸立刻感到自己被她握住的手傳來疼痛感。意識到自己用力過度,張婉芸才忙不迭的鬆開,連連道歉,言語間全是關切。
「夫人莫生氣,說給我聽聽,我拿拿主意。」
張婉芸咬牙切齒的說:「我為了兒子讀書,把西柏亭的郭松請到家裡。誰知姜兒瞧見他,居然動了嫁給他的心思。那郭松不過是個農戶,哪裡配得上我女兒?」
「夫人稍安勿躁。」甄逸感受到了她的滿腔怒火,心裡稍稍放心了。其實他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張婉芸和郭松之間不清不楚。他考慮到郭松的出身和年齡,覺得應該不太可能。今天看到張婉芸如此鄙夷不屑,又聽她哭訴了自己獨自管家的難處,便不再懷疑,認為這都是別有用心之人的構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