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奇士」的青春(2)
好吟詩作對,有點自命不凡的勸學所所長夏默庵,要試試來訪的青年學生學問深淺,出了一個上聯:「綠楊枝上鳥聲聲,春到也,春去也。」**即書屬對,寫出下聯:「清水池中蛙句句,為公乎?為私乎?」對得工整且不說,語中內涵,也讓這位老先生有些不好意思,頓然親近有加。這次「遊學」,他們走了五個縣,行程九百多里,歷時一個多月。人在旅途的生活顯然讓**收穫了比他期望所得還多的東西,同時也收穫了一些詩句。這些詩句沒有完整地保留下來,只是從他的朋友們的記載中,知道有這樣一些聯句——「途見白雲如晶海,沾衣晨露浸餓身。」「野渡蒼松橫古木,斷橋流水動連環。」「雲流千里遠,人對一帆輕。」「為賦新詞強登樓。」少年之作,在對景物的觀覽中,那視線還是青春的單純,學子的輕鬆。因為他的生命,還沒有走進沉重的歷史;他的個性,還沒有融進困頓的現實。當青年**的目光投向他所處的現實社會,我們看到的,便是另一種詩情,另一番意境了。讓人們驚訝的是,他留有手稿的第一首詩,便是長達40句的傷世感懷的五言古風。那是1915年5月,**的同班同學易昌陶因病去世了。悲從中來的**,寫了這樣一首輓詩——去去思君深,思君君不來。愁殺芳年友,悲嘆有餘哀。衡陽雁聲徹,湘濱春溜回。感物念所歡,躑躅南城隈。城隈草萋萋,涔淚侵雙題。采采余孤景,日落衡雲西。方期沆游,零落匪所思。永訣從今始,午夜驚鳴雞。鳴雞一聲唱,汗漫東皋上。冉冉望君來,握手珠眶漲。關山蹇驥足,飛飆拂靈帳。我懷郁如焚,放歌倚列嶂。列嶂青且茜,願言試長劍。東海有島夷,北山盡仇怨。蕩滌誰氏子,安得辭浮賤。子期竟早亡,牙琴從此絕。琴絕最傷情,朱華春不榮。後來有千日,誰與共平生?望靈薦杯酒,慘淡看銘旌。惆悵中何寄,江天水一泓。在青春詩人**的感覺中,一陣飆風掀拂亡友的靈帳,好像天地為其悲泣。好友早夭壯志未酬,活著的人們長歌當哭,以青碧的群山來試試自己的長劍如何。詩人與亡友有共同的報國之志,詩人的惆悵像長天江水一樣綿綿不盡,混茫一片。詩人為何這般惆悵?因為「東海有島夷,北山盡仇怨」!這兩句,正是全詩的「詩眼」。對此「詩眼」的最好註腳,是當時中國發生的一件大事。5月7日,日本政府向袁世凱政府發出最後通牒,要他簽訂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5月9日,袁世凱政府竟復文表示基本接受。消息傳出,舉國震動。湖南第一師範的師生將國內知名人士反對賣國條約的言論編印成冊,題為《明恥篇》。**在封面上憤然寫道:「五月七日,民國奇恥。何以報仇,在我學子。」同窗好友易昌陶恰巧就是這個時候病故的。易昌陶的去世,使**更牢固地樹立了一個信念:強健體魄,對於人生奮鬥,對於報國濟世,有著重要的前提意義。青年人都崇拜英雄。**閱讀了愷撒、拿破崙、彼得大帝、俾斯麥這些外國傑出人物的傳奇故事,生命深處似乎洋溢起無比的興奮和震顫。**目睹了中國政治舞台上接連不斷的軍事角逐,生命的力量和體魄,似乎是施展抱負的根基。《體育之研究》,是**平生公開發表的第一篇文章。在這篇文章里,他提出了一個頗為新鮮的口號:「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