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段南山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平日里靠打獵為生,運氣好的時候能連吃好些天的肉,運氣差的時候就得餓肚子。方琳偶爾挖了野菜會分給他一些,他也會把獵來的肉分給方琳。

胡氏在吃食上剋扣得很,有油水的東西全都進了她和方嬌的肚子,全憑了段南山給的肉,方琳和兩個妹妹才能時不時吃一頓飽飯。這幾年,兩人雖然交往不多,但因著這件事,方琳心裡頭是很感激他的。

方琳在家裡洗衣裳的時候就想好了,反正都是要嫁人,與其嫁給李二柱子那種渾人,還不若嫁給段南山。雖然他沒有地,在山裡討生活也很苦,但他是個好人,再說了,自己也不是吃不了苦,她這回來就是想問段南山願不願意娶她。

想到自己要說出口的話,方琳被風吹得沒了知覺的臉蛋兒突然一陣滾燙,耳根子也紅起來,但到底還是張了口,「段大哥,你娶我吧!」

段南山被方琳這話嚇了一跳,差點沒把手裡的燈給扔出去,「方家妹子,你說什麽呢!這好端端的,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他見方琳低著頭,就知道這姑娘不是心血來潮,而是認真的。

段南山十歲就沒了爹娘,一個人在山裡頭生活,除了另一座山頭的李叔會照應他,再來就是這個會挖野菜的姑娘了。

他不是沒想過娶個媳婦,畢竟像李叔、李嬸說的那樣,有個女人打理家裡的事,男人在外頭更有幹勁。可他是山民,沒田沒地,一到冬天日子就難捱得很,又住在荒山野嶺,連個像樣的屋子都沒有,哪裡有人家願意把姑娘嫁給他受苦呢。

夜色朦朧,燈火闌珊,段南山黝黑的臉浮了一抹可疑的紅色。

方琳猶豫了半晌,終於抬頭道:「我爹想把我嫁給李家莊的李二柱子,他是個愛打媳婦的,娶了兩個,一個被他給打死了,一個跟人跑了,我不想嫁給他。我會洗衣裳、做飯,種地有一把子力氣,我吃得也不多,等開春了我就出去挖野菜。段大哥,你要是願意,就娶我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方琳有一種濃重的羞恥感。在白河鎮,只有沒人要的姑娘才會上趕著求別人娶她,她生怕段南山會因此看輕她,可這些話卻又不得不說。

段南山半晌沒有應答,方琳望著他,眼裡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她腦子一片混亂,下意識地扭頭就跑。太丟人了!方琳覺得她從來都沒有這麽丟人過,她只想跑,跑到一個誰也看不到的地方去。

可是還沒跑幾步,凍得幾乎沒有知覺的手忽然被一個溫熱的物體拽住。她回頭,段南山正拉著她的手,「你跑啥呢,我沒說不願意啊。」

對於段南山而言,這幾乎是天上掉餡餅的事!他原本已經作好打一輩子光棍的準備了,可現在有個姑娘說想要嫁給他,他只是一瞬間被驚喜沖昏了頭腦,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方琳這一跑,他才反應過來,未來的媳婦要跑了,他只好追上來,把剛剛沒說出來的話給說出來。

「啊!」方琳發出驚訝的聲音,她還以為……得到肯定的回答,心裡不由得欣喜起來,但剛剛高興了沒一會兒,又開始苦惱,「李二柱子拿了一頭豬當聘禮,段大哥,我娘那個人……」

段南山認識她好些年了,對她家裡的情況還是知道一些的,胡氏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他必須要拿出更好的聘禮,才能把媳婦娶到手,「放心吧,我這幾年打獵攢了些錢,應該是足夠了。實在不行,我叫李叔幫忙獵上一頭山豬。」

聽他這麽一說,方琳這才放下心來,少女的羞怯又浮上心頭,她低著頭,頗為不好意思地說:「那就麻煩段大哥了,我、我先回去了。」

段南山是個粗神經的,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摸了摸頭,憨厚地笑,「你先別急,天冷路滑,我去拿個火把送你回去。」

方琳來時憋了一口氣,壓根沒注意到周圍的環境,這會兒才發現確實冷得厲害,尤其是遠處傳來的狼號聲嚇得她打了好幾個顫。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嚴實了,胡氏聽見她進門的聲音,嘟囔了幾句野丫頭光知道在外頭瘋的話,卻也沒出來罵她。外頭冷得很,她才不願意出來受凍。

三房分的房子是西邊的這四間,胡氏和方老三帶著方文寶住了間大的,方嬌自己住了一間,還有一間是用來擱糧食和雜物的,剩下角落裡的那一間,是方琳和方敏的住處。

胡氏說怕她們姊妹倆浪費燈油,把她們屋子裡的燈台收走了。摸黑進了屋,方琳還沒走到床邊,就聽到妹妹從床上坐起來的聲音,「姊,你回來了。」

白河鎮的冬天冷得不像話,村裡的人大多都會盤土炕,冬天塞兩把柴,把炕燒得暖烘烘的,一家人窩在炕上做活、閑聊,舒坦得很。

方琳姊妹倆自然是享受不了這份舒坦的,她們倆住得屋子小,兩邊各擺一個高板凳,木板往上一搭,鋪一床爛絮,就能睡人了。

「我把被窩暖好了,姊你快進來吧。」方敏往牆那邊讓了讓,給她留出一大片地方來。

在外頭凍了好幾個時辰的方琳一進去就感覺到了暖意,她眼睛發酸,卻仍是強忍住眼淚,「敏兒,姊跟你說個事。」

方敏跟著她姊在段南山那兒蹭過幾回肉,知道這個山民為人不錯,聽說了事情的始末,心裡也忍不住為她高興,「姊,真好,你不用去受苦了,我以後還能天天去看你。要是二姊知道了,肯定也高興。」

方琳從小喪母,兩個妹妹都是她一手帶大的,感情很好,聽到這話也不由得笑起來,「等到日子定下來,託人給麗姐兒帶個信吧。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爹是個不管事的,你又是個火爆脾氣,萬一跟那娘倆幹起來,連個能幫你說話的人都沒有。」

方敏握著她姊的手,笑嘻嘻的,「姊,你就放心吧,她們不敢惹我,惹急了我大不了一拍兩散,反正你和二姊都嫁出去了,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方琳嘆了口氣,卻也沒多說什麽。

方敏在村裡是出了名的小潑婦,她知道這名聲是胡氏有意無意地傳出去的,這樣一來,即便吵鬧起來,村民們都會覺得是方敏無理取鬧。

方嬌隨了她娘,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以前方琳覺得她年紀小不懂事,再者怕人家說她們姊妹排擠繼母帶來的孩子,所以事事都讓著她,沒承想方嬌卻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方文寶年紀還小,可跟著胡氏又能學什麽好,才丁點大就知道搶小堂弟的彈弓,哭鬧著要方敏碗里的肉。

這一晚,方琳把家裡的事翻來覆去想了很多遍,從姊妹三個相依為命到方麗嫁人,再到今天求段南山娶她,她想,等自己日子好了,就把方敏從家裡接出來吧。

李二柱子送來的那頭豬被胡氏放到了豬圈裡,方琳掃完院子,把蒸好的窩窩頭從籠屜里收拾出來,舀了鍋里的熱水開始拌豬食。外頭的雪融了些,方琳的鼻尖紅紅的,被熱氣一熏,癢得厲害。

農閑的時候,家裡一天就吃兩頓飯,等到喂完了豬,方琳才回到廚房裡準備做飯。

方敏早已經生好了火,玉米榛子已經下了鍋。她揭開鍋蓋看了看,用舀子攪了攪,「你添兩把柴,火小了些。」說罷扭頭在瓮里撈了兩根腌蘿蔔出來,「家裡沒甚菜了,就切個鹹菜就窩頭吃吧。」

方嬌打著呵欠從房裡頭出來,剛走到廚房跟前就聽見這麽一句,當下就不樂意了,「天天都是窩頭、鹹菜,不能換點新花樣嗎。昨兒娘不是收了李二柱子五百個大錢嗎,割點肉吧。」

方琳一愣,沒留神就切到了手。她把指頭塞進嘴裡抿了抿,繼母跟她說聘禮是一頭豬,這五百錢的事提都沒提,若不是方嬌說起來,恐怕她會被一直蒙在鼓裡。

五百個大錢就是半兩銀子,加上一頭豬現在也能值個一兩多,方琳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麽值錢。

心裡想著事,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方琳很快就切好了一盤鹹菜。她從瓦罐里挖了半勺豬油,燒熱之後淋在鹹菜上,又把案板收拾了一番,接過方敏手裡的燒火棍道:「飯快熟了,你把碗拿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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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是獵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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