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失魂落魄

「爾判罰不錯，如今有了這麼大一筆財資，對我們起事有很大助益。」

洛陽令張嗣明值廬內，坐在主位胡床上的徐敬真緩緩開口，他聲音沉穩有力，帶有一絲自信。

張嗣明道：「阿武已經迫不及待了，隨著《大雲經》一點點被譯出，洛陽街肆每日有成千上萬的僧侶借講佛之事，為阿武增加威名，曰其乃彌勒菩薩降世女王，當統一大唐。」

張嗣明現在甚至都懶得稱武則天為武媚，直接叫其「阿武」這是一個更加蔑視的稱呼。

徐敬真道：「牝雞司晨，綱常無輪。朝廷那幫老匹夫沒有一人敢出面發聲推翻阿武統治，枉費讀了那麼多聖賢書，一個個都讀到狗肚子里去。為了胸前一抹簇花、屁股下的官位，尊嚴都早已經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弓嗣業謹慎的道：「吾等為了大義，設計殺了魚保家，又引出鄧玄挺，雖然殺了武抓不少，又故意刺殺太平公主，可收效甚微，非但沒逼出那些心向李唐的官僚，反倒是讓吾等義士犧牲亦很多，阿武登基已是板上釘釘，既如此，我等只有徐徐圖之。」

弓嗣業算是三人中比較細心謹慎的，也算是三人中最看清形勢的，按照現下趨勢，現在他們阻撓武則天登基，無異於螳臂當車，既如此，又為何要冒風險起義？

徐敬真聽后略帶鄙夷的笑道：「汝忘了高宗帝對你知遇之恩了么？汝忘了你這洛州司馬是怎麼來的了么？」

弓嗣業道：「吾自然沒忘高宗帝知遇之恩，也知曉能有今日全靠徐國公的提攜，正因如此，某才會慎之又慎。」

他又道：「雖然武媚重用酷吏，可其目的我等也知曉，無外乎為了那日思夜想的皇位，但我等細想一下，在武媚的掌控下，大唐確實比以往要好了很多，無論誰稱帝，為了什麼？百姓安居樂業。而這些武媚做的都很好，那麼我們起義還為了什麼呢？又有什麼大義起義？古往今來，起義若是沒有大義，能成者又有幾何？」

徐敬真笑道：「膽小便說膽小，何須這麼多冠冕堂皇的由頭？沒了你弓嗣業，我等便不行了么？」

弓嗣業聽后，臉上露出一抹倔強，道：「某無他，唯有一命耳，又有何膽小可言？」

徐敬真擲地有聲的道：「如此甚好，至於大義，遠在房陵的前帝廬陵王顯便是大義！且有了寧家這一筆財資，便可輕而易舉的買通北玄武門的守將。我們有三百死士，又有圓壁城內羽林衛中郎將以五百兵士接應。我等只需效仿太宗起事，便可輕而易舉推翻阿武，還李家一個朗朗乾坤！」

張嗣明也在一旁搖旗吶喊道：「爾需知曉，我等並不是孤軍奮戰，秋官尚書張楚金、陝州刺史郭正一、夏官侍郎崔詧、彭州長史劉易，皆乃俠義之仕。」

弓嗣業終究也沒有說什麼，既然踏上了這條船，無論如何也要一起走下去，可是只要細想一下，為何千金公主現在漸漸的和自己這派斷了聯繫，崔廷屹又為什麼放棄了資金的資助？因為他們站在局外，看的比誰都清楚。

或許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

因為崔廷屹放棄了資助，所以他們沒有資金再供養私下養的那批死士，所以才會不得已將目標盯上了寧素，使用那下作的手段，吞了寧家的財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尚善坊內，有一處府宅卻倍顯蕭條。寧家府宅已經被洛州府封了，寧家的資產也被洗劫一空。

酷暑七月末，在寧素眼中，猶如臘九寒冬，她孤身一人站在寧宅門前，眼神獃滯，和一年前孫熏兒的表情一模一樣。

人情冷暖，當時使勁巴結寧家的商賈們，此刻見到寧素后，眼中有的只是冷漠、嘲諷、蔑視！

以前他們只會背後議論寧素，現在他們當著寧素的面破口大罵，以解心中怒氣，雖然他們和寧素瓜葛不大，但彷彿落井下石才能一抒胸意。

寧素獃獃的沿著尚善坊走著，宅院被收，資產全無，連最信賴的寧管家也背叛了自己，世間之事，皆過眼雲煙，走過，便好。

定鼎大街上，隨處可見僧侶，宣講著尚未全部翻譯完成的《大雲經》，而圍繞在僧侶旁的百姓亦是多數。

倒不是百姓真就這麼喜歡聆聽梵音，實在是聽了這些經文之後便可以領取一石米，所以現下整個定鼎大街都有種趨於瘋狂之態勢，大街上，不斷有巡街金吾衛手持長矛整齊有序的來回穿梭，以防止這些人出事。

通濟渠貫穿大半個定鼎大街，尚善坊西出大門便是定鼎大街，通濟渠將大街沿東西向隔開。

通濟渠上隨處可見來往穿梭舳艫相接的船隻，在河道上運輸著各種絲織、瓷器、珠寶等販賣物品。

通濟渠各橋上，亦有娘子郎君相伴而行，偶見那娘子開懷大笑后，郎君便痴痴站在原地，引來娘子一陣白眼。

通濟渠岸邊亦可見已被河水打濕的青苔階梯，階梯上有老嫗、娘子們賣力的捶洗著衣物，聊著家常。

河畔兩岸隨處可見行走販賣的腳夫、牽著馬匹的小吏、撐著紙傘帶著冪籬的娘子，還可以看到栗特、波斯、倭國、大食、突厥等各外夷異族之人。

好一派欣欣向榮的大唐，好一副包羅萬象的洛陽！

寧素望著社會百態，慘笑道：「洛陽百姓千萬家，皆有自己的路可走，我寧素也有！」

寧素失魂落魄的來到通濟渠前，望著繁華的定鼎大街，蒼白的臉上慘然一笑，「大人，素兒來找您了。」

她說完后，便縱身朝通濟渠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