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來乍到
垂拱四年,元月,洛京,尚善坊,天剛破曉,洛陽悠遠綿長的晨鐘緩緩的響起,坊門口已經被民眾擁擠的水泄不通。
他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討論著這些日子洛陽各坊市間的八卦,穿梭的人群中有身穿圓袍的唐人、腳踢木屐的倭人、黃髮碧眼的波斯人,以及一些胡人、突厥吐蕃人、流放的黝黑崑崙奴等等,社會百態,仿若一副畫卷,呈現在陳溪的面前。
這幅畫卷彷彿在告訴陳溪,這就是大唐,一個包羅萬象的大唐,一個海納百川的大唐。
陳溪也在人群中央,他生的唇紅齒白,身材高挑,幾個已成婚的婦人時不時和陳溪說一些葷段子,弄的一旁未出閣的小娘子們耳根臊紅。
還有幾個大膽潑辣的小娘子則趁著人群,時不時朝陳溪擠過來。
「三郎三郎,聽說你昨日販賣了崑崙奴,賺了不少哩?」
「三郎,那寧家小妮子有奴家好看么?」
「三郎,你這麼大為何還不成婚?看不上奴家么?」
陳溪開年便趕到了洛陽,在尚善坊租了一套宅子居住了下來,這裡居住的多是達官貴人,因為緊臨皇城,尚善坊的宅子價格租賃也是及其貴的。
初來乍到,加上從法性寺帶出來的一些開元通寶和碎金葉子已經花的差不多了,所以陳溪在這裡找了兩份工做了下來。
由於陳溪生性善良,脾氣極好,很快便與這裡的坊民打成一片,陳溪之所以這麼做,最重要的目的還是想找到那個當年被他挑斷手筋的副將。
飯要一口一口吃,所以陳溪並不著急,他想要弄明白當年永昌之亂事情的真相,但這卻並不是他心中的負擔。
當初在銀州他向很多人打聽過徐幼娘的蹤跡,可終究不見蹤影。
思緒被幾個小娘子拉了回來,陳溪苦笑一番,對幾個小娘子說道:「昨日那崑崙奴被主家買去后,主家甚為滿意,市署簽了契之後,主家便給了百錢傭金哩。」
陳溪現在在南市牙行做了一個牙子,之所以選擇這個缺德的行業,主要還是因為這裡能探聽到更多關於禁宮的消息。
不過陳溪做事老實,不像其餘牙子一樣,逮到僱主不扒出一層皮來誓不罷休,他很誠信,也正是因為這樣,久而久之便受到同行的欺凌,但很快他便適應了這樣的生存法則,漸漸的也像扒皮的牙子發展而去。
「寧家小娘,那自然沒有姊姊你好看呀!」陳溪雙目眯成月牙狀,調皮的笑了笑。
「嘁,少拿姐姐開涮,人都說寧家娘子是咱尚善坊第二美人呢!」小娘子裝出一副吃味的樣子,「人家已人老珠黃了,三郎怕早就忘記人家咯。」
靠,我什麼時候也沒惦記過你,唐朝的女子十分奔放,甚至比後世有過之無不及,不過這些僅建立在相互熟悉的基礎上,從另一個角度也能看出陳溪在這裡受歡迎的程度。
陳溪口中的寧家小娘,便是尚善坊府上寧知味的獨女,尚善坊有兩個美人素來被人津津樂道,第一自然是有著「洛陽之花」的太平公主李令月,另一個便是寧知味的女兒寧素了。
不過陳溪只是以良籍的身份在寧家做一些長工和雜役,和那些賤籍依附於寧家的奴婢不同。
陳溪在牙行工作,自然知道良賤的區別有多麼大,賤籍部曲和奴婢甚至連牲畜都不如!
由於在寧家做工接觸的人有限,所以至今他還沒有見過寧素,要說漂亮,那自然沒有一點概念。
再說了,人家寧素早已經名花有主了,他也不會去惦念什麼,自己已經有過一房親事,只是不知幼娘現在何處。
說話間,尚善坊的坊丁便晃晃歪歪的趕來了,看樣子還沒有醒酒,幾個小娘子頓時來了火氣,逮著坊丁便罵。
坊丁哪裡敢還嘴,趕緊開了坊門,一屁股溜跑了。
出尚善坊后朝右走幾個坊便到了南市,陳溪早早的到了牙行,卻發現郭慶比自己還要早,這傢伙哈氣連連,不曉得昨夜和自己的婆姨折騰了多久。
郭慶家住修文坊,緊鄰著尚善坊,陳溪來洛陽的一個月沒少他的幫襯,久而久之,兩人的關係便十分親近。
郭慶去年剛成了婚,今年剛滿二十,相對於通身修長的陳溪來說,郭慶就顯得有些壯實,一生肥膘肉,天天在陳溪面前炫耀他婆姨有多麼多麼的好。
「喲喲喲,難得啊,今兒如何這般早?」陳溪見他不斷的吐著哈氣,便調侃道:「昨兒折騰多了吧?瞧你那血絲的眼眶。」
「那也是幸福的血絲,你就羨慕吧。」郭慶得意洋洋的說道,不過小兩口新婚不久,縱慾過度,郭慶的身子確實有些兒吃不消,只是作為男兒,又怎能不滿足自己的婆姨咧?
兩人正說話間,門外便來了個奴婢,怯生生的找到了陳溪和郭慶,看郭慶凶神惡煞的樣子,奴婢便來到陳溪面前問道:「可有健碩一些的突厥人?」
突厥人淪為唐人大戶人家的部曲十分常見,這些賤籍來源大抵可以分為四種,犯罪、俘獲、拘略、買賣。
而突厥人成為私人部曲,大都是戰場上捕獲,然後在集肆買賣而形成,這些人身材魁梧,作為看家護院的部曲再好不過。
「有的,不過這種健碩的部曲價格通常不低。」陳溪見她一個婢女打扮,也不知道主家是否有錢,這樣回答最為妥帖。
「越是健碩越好,阿郎家中需要幾個健碩能打的部曲。」
陳溪見婢子根本不提錢的事,心中便也瞭然,聽這婢子的訴求,應該是要找幾個看家護院的壯漢。
身為牙子,這些貨源他最熟悉不過,陳溪還沒有說話,郭慶便搶著保證道:「放心,我們牙行出去的突厥人,一個打三個都不成問題,只是價格嘛,每個七十貫。」
婢子皺了皺眉頭,到也沒露出不悅,對二人道:「先看著值不值這個價,今天下午奴必要取人,可否?」
「這麼著急?可是家中出了何事?我……哦,三郎招魂去邪、執掌武藝各個精通?需不需要去你家中觀望一二?」
婢子搖了搖頭,可斷然不敢露出不悅的表情,「勞煩郎君了,若是可以,奴午時后便來取人。」
等這婢子走後,陳溪才佯踢了郭慶一腳,「說恁渾話?我哪裡會招魂去邪祟?還有你啊你,心都是黑的,你當人家不懂行情嗎?七十貫,虧你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