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無題

「齊射準備，放！」梁軍弓箭手張弓搭箭，一聲令下，箭如雨下。

「快，結陣，舉盾！」蜀軍立刻紛紛停止衝鋒，分別集中高舉盾牌，沒有盾的則立刻躲入其中，不過面對箭雨，哪怕躲得再好，也可能出現幾個倒霉蛋，更何況有的是來不及躲避的，一時間中箭的也不在少數。

但這並不足以阻擋蜀軍的腳步，前仆後繼奮勇衝鋒，尤其在魂軍加入之後，衝擊力度更是加大了幾分。

「為了大梁！」魂軍如此高呼。

這就有些顯得怪異了，因為梁軍那邊，同樣有人在高呼『為了大梁』四字。很顯然，二者之間的意味並不相同。

蜀軍的表現不可為不英勇，目測來看，一名蜀軍，眼下卻是能換掉兩名梁軍士卒，作為攻方，如此表現單一個優秀都不足以評價。

然而蕭姽嫿仍舊不滿意，只要沒有正式攻破，懸著那顆心就不會放心，畢竟一旦攻破，大梁形勢立轉，由不得蕭姽嫿不緊張。

「親衛隊，隨……」蕭姽嫿一聲嬌喝，就準備騎馬奔出，可下一刻就被麾下攔住。

「殿下不可，戰局焦灼，恐生意外，若殿下受傷，我等如何自處。」

聞言，蕭姽嫿也冷靜下來，作為主帥親自參與衝殺固然提升士氣，但相對的，一旦受傷乃至戰死，影響也不是一般的大，這一戰太重要了，絕不能因她自己而導致兵敗退卻。

不等蕭姽嫿做出下一步變動，只見梁軍一方中軍帥旗移動，竟是高玉瑤直接中軍壓上，徑直參與防衛，眼看著己方兵馬有被壓制的架勢，蕭姽嫿也顧不得許多了。

「勿要多要，全軍隨……」

「殺！！！」

怒濤般的喊殺直接蓋過了蕭姽嫿的發令聲，讓人吃驚的是，如此喊殺，竟然是從谷外傳來。

「不好！」蕭姽嫿臉色大變。谷外她只留了五千兵馬以防有變，區區五千，斷不可能有如此聲威，而且無她軍令的情況下，也絕不會輕動。換言之，可能性只有一個，那就是有梁軍殺來了。

就在此時，一匹快馬疾馳而來。

「報，殿下，谷外出現大量梁軍兵馬，人數約為五萬以上，弟兄們難以抵擋！」

「五萬！？」

蕭姽嫿大驚，對於梁軍來說，五萬兵馬的確不算什麼。但先前的情況，明顯是梁軍基本已經被打潰，哪怕重新集結，士氣低落之下，短時間內也斷無如此戰力，也就是說，這五萬早就是高玉瑤另外布局的。

「好一個高玉瑤！」蕭姽嫿鐵青著臉，目光死死的盯著前方守衛的梁軍，到了現在，她哪裡還不明白，什麼缺糧，什麼潰敗，全盤都不過是高玉瑤的冷酷布局，為的就是今日『請君入甕』！

「殿下……」身旁的親衛將領見蕭姽嫿不言語，不由出言催促。「殿下速做決斷。」

決斷？怎麼決斷？後撤？

沒法撤！

谷外的五千兵馬壓根抵擋不住的，壓根不可能撐到他們撤出谷內。前有高玉瑤的中軍，後有事先早就埋伏的梁軍，而她兩萬餘兵馬困於谷中，往哪裡跑？

瓮中之鱉爾！

不，還有最後一搏的選擇。

「全軍聽令，向前衝鋒，死戰！」蕭姽嫿拔出長劍，一馬當先。

這是唯一的選擇了，如果不能在後方梁軍攻入谷內前拿下前方另一處谷口，自然必敗。而反過來攻破谷口乃至拿下高玉瑤……

多想了，此等境況，就算高玉瑤守不住，也大可提前拋卻兵馬將士先行後撤。以高玉瑤的性子，這壓根不是什麼做不出的事情。

是以，即便攻破谷口，最多也只是求活，僅此而已。

然而往後呢？

此役過後，兵力再次大損，實力進一步削弱，哪怕高玉瑤不動手，湘州方面也斷不會錯失如此攻佔蜀州的良機。無論怎麼想，她蕭姽嫿都難有再起之日。

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死戰，死戰，死戰！」親衛軍高喊著，緊隨蕭姽嫿之後，蕭字大旗迎風招展，這一刻的色彩，可謂鮮艷。

蕭姽嫿這一動，使得原本正在進攻的蜀軍立刻士氣高漲，即便谷外的喊殺聲越來越大，但蕭姽嫿仍在，帥旗仍舊飄揚，這便足夠了。

「殺！」眾將士齊齊高呼。

「殺！」本當該數儒將的於成英氣喘著砍倒一名梁軍士卒，而後迅速蹲下身子保住倒下的同袍，可惜後者早已沒了氣息。

「該死！」於成英怒吼一聲，伸手一把抓住旁邊倒下去的將旗，那是一面於字將旗，但並非他的『於』，而是其父於宗仁的。

於字大旗再次豎起，上頭已經多了幾處箭矢所穿透的孔洞，乃至還被長刀劃過兩刀，右上角更是已經染紅了一片。

「為了殿下，魂軍隨某殺！」

將旗交給身旁的家將，於成英將手中已然卷刃的長刀一丟，隨手再撿一把繼續朝前衝殺過去。

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因為少時體弱不曾學武轉學文的關係，在武藝方面於成英的確有所不如，此外因為經驗的關係，統兵能力尚需鍛煉，不過在智力謀略上，是遠超其父的。

以他的頭腦，如何不知蕭姽嫿眼下的處境，除了拚死一搏，再無他選。若敗，除了身死，同樣也不可能有其他可能。

然，於家既已奉蕭姽嫿為主，自當由始至終，哪怕戰死又如何。

這一刻，於成英帶領魂軍宛若利箭，不顧左右圍殺，只管一鼓作氣向前衝殺。

猛然加強的衝擊，也讓梁軍猝不及防，竟是一下子讓對方很是衝殺出一段豁口，而這時候，蕭姽嫿也領親衛軍拍馬殺至，一時間梁軍居然有守不住的架勢。

「混賬，都是酒囊飯袋不成！」高玉瑤可謂惱怒異常。

對於蕭姽嫿的選擇，高玉瑤絲毫沒有意外，應該說，蕭姽嫿此時的做法，才是最符合其性子的。不能說高玉瑤沒有準備，而是認為以她五萬中軍的兵馬，而且還是守方，無論如何也能抵擋住。哪想此刻居然被壓著打，這若是在平地上打遭遇戰，豈不是要輸？這可是兩倍還有餘的兵力優勢啊。

只可惜再憤怒也毫無辦法可言，所能投入的兵力都壓上去了，已經無兵可調，除非她將身邊最後的三千禁衛盡數壓上，但這也就意味著，一旦當真被衝破，她高玉瑤將陷入完全沒有任何守衛的狀態。

那麼穩妥起見直接先行後撤？

如此到是可以肯定自身的安全，但是她這麼一退，勢必會影響仍在苦戰的將士，說士氣動搖那都是輕的，保准要不了多久就戰心全無，從而導致軍隊潰敗。那到時候蕭姽嫿不但無恙，還真真打出了名堂。

那時候可就是她蕭姽嫿打的高玉瑤三十多萬大軍大敗了，所造成的影響，可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壓下去的。

「傳令，斬敵十人，賞銀百兩，官升三級，殺蕭姽嫿者……罷了，先如此罷。」

此刻高玉瑤所能用的，只能是這般重賞的法子。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也不求當真能打的多麼彪悍，起碼也要堅持到即將衝殺入谷的己方大軍抵達形成夾擊才行。

本想著豁出去直接更改對於蕭姽嫿的指令，但終究還是選擇放棄，說白了，到底還是顧忌周少瑜的想法，倘若蕭姽嫿此戰當真身死而且還是因她之令直接戰死，那以後……就沒有以後了。

或許這也是蕭姽嫿和高玉瑤的區別之一吧，前者可以當真狠下心丟卻對周少瑜的感情，哪怕再熾熱也要強行壓制。但高玉瑤不一樣，即便與之為敵，但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將周少瑜怎麼樣，無論是誰勝誰敗，都是如此。

重賞當然是有用的，在經過最初的猛然衝擊之後，緩過神的梁軍也反應過來找到節奏，加之重賞，使得蕭姽嫿再難寸進。

如此衝擊一旦止住，再想動彈就是難上加難。此刻猶如深陷泥潭，難以動彈半分，而前方兩側不斷有梁軍殺來，再這般拖下去，都無需後方的梁軍包夾，就已經會落入敗局。

『難道我蕭姽嫿便當止步於今日么。』蕭姽嫿不由悲從心來，一直以來壓抑的那種力不從心開始瀰漫，同時也夾雜了幾分釋然，終究還是太累了，以女兒之身做到這一步，就算落入黃泉見了列祖列宗，也不會說她的不是。

「殿下，撤軍吧，我等誓死保護殿下突圍！」

於成英渾身是血殺將過來，抱拳高喊。

撤？拿什麼撤？

蕭姽嫿回首一望，只見後方的梁軍果然已殺入谷中，這也意味著留在谷外的那五千兵馬已經徹底兵敗。

退無可退！

「罷了，爾等，皆降罷。」這一刻蕭姽嫿彷彿認命了一般，蕭索道。「氣數已盡，無需再做無謂的犧牲。」

「殿下！」於成英不由大吼。「難道殿下忘記了我大梁之骨氣！只有戰死之理，豈能苟且偷生！末將願死戰到底，與殿下共存亡！」

話語吼出，附近的親衛也紛紛齊呼：「死戰到底！死戰到底！死戰到底！」

聲勢擴散，原本因為即將陷入包夾而驚慌的蜀軍，這一刻也紛紛廝殺大喊著，一時間谷中儘是死戰到底之吼。

「死戰……啊！」一名蜀軍先是被砍中手臂導致兵刃掉落，緊接著又被一槍刺中，慘叫一聲之後，卻是緊咬牙關，雙手緊緊握住槍柄，猛然向前發力邁步，竟是讓槍柄全根沒入。刺出長槍的梁軍士卒被這一幕驚的不輕，未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死死的抱住。

「快，殺敵！」蜀軍兵丁一聲大吼，果吸引了旁邊同袍的注意，一刀劈下樑軍士卒立刻上前的單手一扶。

「兄弟，挺住！」

「不行了……接下來，看，看你們的了。為了殿下……死戰……到底！」

這般的一幕幕，不斷的在戰中上演著。

「弟兄們，某去也，爾等定要護殿下周全！」一名傷痕纍纍的蜀軍伍長自知已無法活命，大吼一聲，舉刀直接沖入了梁軍當中……

此情此景，蕭姽嫿深呼吸一口氣，雙拳緊握，既然將士不願放棄，她也斷沒有放棄的道理。

不能辜負。

再且，既然是最後一戰，那麼，就打出氣勢來吧。

「傳令，死戰！我與爾等，共存亡！」

蕭姽嫿嬌喝一聲，長劍在手，騎馬而出，卻是領頭直接參与進了廝殺。

原本按照蕭姽嫿的武力，或許可以稱之為尚可，但如此衝鋒絕對活不了片刻，但此時竟叫她所過之處殺的人仰馬翻，這讓抱著必死決心的蜀軍士氣大振。

其實說白了，還是因為梁軍顧忌，只因高玉瑤有令，不得傷及蕭姽嫿半分，如若不然，哪輪到蕭姽嫿如此霸氣。

不過蕭姽嫿的表現優異，高玉瑤並沒有放在心上，表現再英勇，那也只是一時的，人力有窮時，蕭姽嫿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單她一個人，再怎麼殺又能殺多少。

讓高玉瑤動容的，還是蜀軍的死戰決心。

打到現在，蜀軍的戰死率已然過半，然而仍舊戰力不減乃至更高發揮堅持戰鬥，這已經不能容強軍二字來形容了。若非另外五萬大軍已經從后殺至，高玉瑤保不準真要掉頭離去暫避鋒芒，不怕一萬還怕萬一呢。

「嗯？」觀察著戰局的高玉瑤忽覺不對，眺望遠處，透過前方的谷口隱約看見，一支兵馬正在趕來。

蜀軍！

是了，先前追擊的蜀軍，可遠不止蕭姽嫿所領的這些兵馬，只是沖在最前頭罷了，後頭陸陸續續還跟隨了好幾萬呢，此時有一支距離最近的兵馬緊急趕到，壓根不算意外。

只是這個時間趕得太巧了，哪怕再晚上一刻鐘，形勢都可能不同，而現在困於谷中的蜀軍尚有餘力戰鬥，支援之下，未必不能突圍而出。

「該死！」高玉瑤大惱。

而另一邊，最先發現援軍的，是緊隨左右的於成英。

「殿下！是援軍！突圍吧！」於成英大喜道。

蕭姽嫿扭頭一瞧，心中卻無甚歡喜，因為即便突圍了，以後的局勢也只會愈發艱難，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罷了。

但，總不能真讓將士們都戰死在這。

「撤軍……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