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無題
(未改)
感動是有,但也不會因此而犯傻。
或許金善德的確很在乎他周少瑜,但此舉絕不是全部因由。
假若周少瑜真的掛了,那誰來做新羅的大腿?若無人相助扶持,東倭與金人無論哪一方騰出手來將矛頭直接對準新羅,基本無可能獲勝。準備再充分,也無非就是拖延時日罷了。
是以對金善德而言,與其在新羅提心弔膽的空忙碌,還不如直接趕往幽州漁陽親自求見,因為周少瑜若無事,新羅便有希望,若反之……也無需多言了。
當然了,肯定也不會純粹只是這個原因,不然尚算愛民的金善德也不會輕易做出此等衝動之舉。
周少瑜瞅了瞅一屋子的妹子,因為仍舊裝作重傷,妹子們因為擔憂而長期待在這也就理所當然,如此也是更好的迷惑各方。然而此刻反而有點彆扭。
沒聽徐妙錦都說嘛,真真是情深意切。真直接召見,說不得要趁機鬧什麼幺蛾子整整他周少瑜呢。
「咳咳,這樣吧,也別讓她進來了,且先替我更衣……」周少瑜有了想法。
對幽州而言,眼下已經愈發寒冷了,停下生產歇養的百姓基本都應當閉門不出才是,然而今日,大街上卻是沸沸揚揚,一個個翹首以盼。
或許對其他轄內的百姓而言,周少瑜的生死和他們並無什麼直接關係,但對於漁陽城百姓而言,卻是息息相關。
周少瑜遇刺,此事人盡皆知,刺殺事件之後,關於周少瑜的消息基本都是負面的,這也弄的人心惶惶不得安寧。而此刻,卻是周少瑜第一次刺殺之後的公開露面,消息一傳開,誰都想要親眼見一見周少瑜狀況。
攝政王親衛軍開道護衛,護著數量馬車前往城中祭壇,公開的消息,是說周少瑜身受庇佑大難不死,祭天以謝。
坐在馬車上的周少瑜穿的極厚,還裹了一件厚實的斗篷,對於道路兩側的百姓,不斷揮手示意。在周少瑜的轄下,並無要求必須跪拜,但還是有大部分百姓下跪相應。他們自是發現不了什麼,但仍舊站立眺望之人,便不難發現周少瑜揮舞右手的動作很是緩慢,至於傳言中受傷的左手,更是一直藏在斗篷中不曾出現過。
不僅如此,臉色看似極為紅潤,但也正因如此反而顯得太過,讓人瞧出乃是撲粉而來,絕非正常紅潤。
抵達祭壇,立刻便有侍者在馬車旁放置了台階。周少瑜的神情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這速度是不是太緩慢了點?而且,待徹底站在地面上之後,頓了頓,居然就這般站在原地不動彈了,直到一名女子上前攙扶,周少瑜才緩緩走動起來。
「許是因為祭天事大,如此方可顯鄭重?」有人安慰般的猜測。
其實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得出周少瑜身子骨絕對很不爽利,當也不會覺得有更多的不妥。既然能出現在公眾面前好好的站著,想必傷勢就已經往好的方面轉變,如此便夠了,周少瑜不倒,他們就能繼續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只是此舉在有心人眼裡,卻是另外一個意思。
人心惶惶的不僅是漁陽城,無論南北,只要是歸屬周少瑜實際統治的,無不擔憂。而且各種流言不斷,更是加劇此等負面心理。
若是一直這般拖延下去,怕是周少瑜還沒出什麼事,轄下就已經亂了。所以哪怕其實仍舊重傷,只要能挺得住,那麼出來露面一次以安民心也就是必然。
這都是應有之意,並不算意外,對這些人而言,更重要的是儘可能觀察周少瑜的身體狀況。目前看來,仍舊還很糟糕才是。
「嗯?汗跡?」某眼尖的某方暗探觀察可謂十分仔細。這也成了他認為周少瑜不過硬撐的證據。
這大冬天的,又不曾運動,那般緩慢的動作出汗?顯然是在強忍痛楚所至!
好吧,事實上還真就是給熱的,又有幾人知道,周少瑜在裡頭到底穿的有多厚。
低調跟隨在後的金善德憂心忡忡,周少瑜的面算是見到了,只是還未有機會交流,她求見沒多久,周少瑜這邊就準備了隊伍出來祭天,她也被允許隨行。
因為距離相對較近的關係,周少瑜的狀態觀察的自然更加清晰,尤其額頭上滲出的汗水簡直不要太明顯。尚不知周少瑜真實狀況的金善德,同樣也被忽悠了,只以為周少瑜仍舊傷的很重。
都知道周少瑜中了兩箭,一箭直穿右胸,一箭為左臂。看起來都非致命傷。可就好似戰場上死亡更多的並非直接戰死,而是戰爭結束后感染而亡一樣,對於大梁一方世界而言,更難的是受傷之後的事。一旦感染,除了硬挺幾乎沒有多餘的法子,就看你挺不挺得住,命夠不夠硬。
考慮到射箭的是突厥人,突厥人又向來喜歡在箭頭上塗抹金(糞)汁(水),感染那幾乎必然。換言之,九死一生。
就比如突厥的阿史那忽沁,中箭受傷后感染,雖挺過去活了下來,但身子骨已然大不如前,再不復當初勇武。
祭天的過程很簡單,幾乎可以說怎麼快速怎麼來。而在歸途中,周少瑜的馬車車簾也盡皆放下,叫人看不到內里情況,不知周少瑜到底如何了。只知道一個看似女醫官的女子背著一個小木箱跟隨著登上了馬車。
別人怎麼想,周少瑜可管不了,此舉不過就是為了迷惑人罷了。準確說,是針對金人的。
只要周少瑜還活著,哪怕都是垂死狀態,金人也不會輕易來犯,因為不值當,金人本身也死不起。只有等真的死了,才是最合適的時機。
可一個活蹦亂跳的周少瑜,金人則會更加防備。只有要死不活的周少瑜,金人是最喜的。因為主動進攻可以排除了,又不用擔心這時候幽州出兵,那麼正好是挖坑大敗東倭的好時機。
只要屆時東倭一敗退出新羅,獨佔新羅的金人便有更多的實力可以積蓄,為將來南進打下更堅實的底子。既然金人想要看見這一幕,那周少瑜索性就給他們看好了,至於信不信,沒關係,還長呢,繼續做戲嘛。
馬車內,周少瑜似乎是入戲太深還沒走出來?明明車簾都已經遮的嚴嚴實實,卻仍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半躺在李柔兒身上。而後來進入的所謂女醫官,其實就是新羅女王金善德。
「你……」金善德本有許多話要說來著,可一看周少瑜這模樣,頓時就不知道說啥了,憂心的小模樣很是楚楚可憐。
「咳咳咳……你……不該來的。」周少瑜故作虛弱。「新羅局勢愈發不明朗,你當……」
「休要多言,快好生歇息。」金善德卻是急急道。「此番前來,妾特備了不少新羅參,也不知有用與否……」
「哎……無用的。」周少瑜輕輕一嘆。這話沒毛病,他身子又沒問題,只要沒死,穿越一下分分鐘就好了。所謂每日換藥也不過是掩人耳目。既然沒毛病,吃了又怎麼會有用。「你且放心,新羅我自有盤算,斷不會坐視。」
妹子被騙的有點小慘,一句無用頓時腦補出一堆有的沒的,只以為周少瑜這是藥石無醫了都。後面那句,顯然也理解為後事一種交代。一時間感傷湧上心動,竟是嗚嗚低哭起來。
好嘛,這下子輪到周少瑜傻眼了,本就是隨意說上兩句就坦言相告,怎料這妹子似乎反應有點大呀。這頗讓周少瑜有種騎虎難下之感,心想還好火鳳那邊提前命人告知了,如若不然,怕是也少不得麻煩。
「我要回新羅去!」低唔不過一會的金善德突然止住抬頭道。
「啊?」周少瑜都沒反應過來。
「我這便回新羅,整備兵馬,來年開春,與金人決一死戰!」金善德表情決然。
「啊啊?」周少瑜一愣再楞。
「想必我若願許以重利,東倭當願聯手才是!」
「納尼!?」
「至於往後……」
說著,金善德看了看周少瑜,止住不言,也不知到底是個怎的意思。
「千萬莫衝動!」周少瑜哪裡還坐得住,一驚而起,動作簡直不要太利索。「你看,我這不是沒事么!」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怎料金善德更悲戚了,一副你這都迴光返照的樣子。顫抖伸出手,很是慌亂。
「不是,我真沒事,你摸摸,不對,你用力拍幾下就……啊呀!」周少瑜話沒說完,忽的一聲痛呼。
卻是金善德原本伸出去似乎撫摸他臉的雙手,卻是忽然改變了目標,捏住耳朵使勁扭了起來。
「騙子,大騙子!氣死我了,真真氣死我了,虧得我還那麼擔心,我,我,我打死你個沒良心的!」金善德收回手,小粉拳一握,小拳拳錘死你哦信不信。
周少瑜下意識就要躲,哪像看見對方眼角的淚花,便也就止住了,任由她不斷在自己的胸口一頓捶。嗯,自然少不得要一陣呲牙咧嘴貌似很痛的模樣,同時要態度端正不斷認錯。
還好還好,事情尚可控。
這邊是可控了,但是在荊州,一件不可控的事件即將上演。
夏口一戰,相互算計之下,最終以大梁落敗,夏口易主。原本蕭姽嫿的重臣於宗勝也逃脫至高玉瑤一方。原本應當是逃不掉的,然而從后包圍的於宗仁終歸是他弟弟,於心不忍私自放之。為此,於宗仁官降三級,罰俸三年,並挨了五十軍棍。
於宗勝逃脫是逃脫了,卻是光桿司令一個,按理說不但沒立下大功,反而戰敗甚至麾下無兵馬的於宗勝,到了高玉瑤麾下也就是個打醬油的了。但高玉瑤卻是出人意料的反其道而行,不但仍舊封賞了事先承諾的官職,並調撥了一小支兵馬歸其統領,更是大方的給了一個開國縣男的爵位。
此等優待,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非議。但高玉瑤仍舊堅持己見不曾更改。
「於宗勝叛主而來,已無其他出路,許以官爵厚祿,定當誓死效忠。且如此恩賞,足以引起眾文武不滿,從而對其進行孤立。那麼於宗勝想要穩固自己的地位,只能為哀家效死!除此之外,亦有千金買骨之效,敗將尚且如此,若其他呢?會不會引得原本猶豫之人傾向回歸朝廷統治?」
高玉瑤悉心教導者用人之道,哪怕蕭劼並不能完全理解。
其實還有些話沒說,比如於宗勝其實能力很一般,之前之所以一直受蕭姽嫿重用,無非也就是值得信任罷了,不想終究還是叛變。既然能力平平,那自然不能指望更多,索性讓其以後做孤臣,是為一根釘子扎在底下,更方便日後高玉瑤搞一些事情,也算是『物盡其用』。
相對而言,這般的想法要更複雜且黑暗一些,還不會讓蕭劼早早的去接觸,這對成長不利。
要知道高玉瑤可是將來要把蕭劼推上帝王寶座的,既為帝王,只會耍些暗地裡的臟手段怎麼行。
今日大梁一方的兵力於荊州調動頻繁,似乎是打算在徹底寒冷之前布置好兵力以待來年。反觀蕭姽嫿,卻是簡單的多,重兵囤積夏口,壓根不帶動彈的。
總歸無人認為年內還會有大的戰事發生,也就是在這種前提下,出乎意料的事件發生了。
原本應當算是蕭姽嫿一方叛徒的於宗勝居然再叛!這也罷了,方為高玉瑤效力的他,連麾下兵馬都是新分配的,斷無可能為其賣命,即便城中藏有親信也不會,也就意味著鬧不出多少風浪。
可是,於宗勝卻擄走了湘王,蕭劼!
這絕對是高玉瑤的逆鱗,哪怕砍她幾刀都未必會有這麼憤怒。
然而高玉瑤終究是高玉瑤,越是憤怒,反而越是冷靜,因為她知道,假若立刻調集所有大軍搜索追捕,將人搶回來了到還好,可若是搶不到呢?只會讓人認為,她高玉瑤有多在乎蕭劼,並以此為要挾,進一步得寸進尺。到時候不但不能保證蕭劼的安危,甚至自己也會陷入被動。
人是絕對要救回來的,但絕不能盲目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