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到了中間環節
其實,中間環節還有另一些詞可以拿來替代,比如說轉折。比如說漸進。再比如說突變。很多事情,人與物,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慢慢積聚了一些氣力,要拿出一點它自己的手腕,不再那麼依勢而行了。就像一個在十寶街閑逛的客人。開始時他是陌生的。東翻翻,西瞧瞧。他還是那麼弱,誰都可以欺騙他,誰也都可以不欺騙他。慢慢的他有些門道了。在欺騙與不欺騙之中,他逐漸定下神來。他和人吹牛了,和人聊天了,有些旁門左道、枝枝節節的東西了。人家瞧不清他,他卻是越來越清楚了。也有點像依然走在十寶街上的安弟。安弟離開王建軍后不多久,就穿了一雙很漂亮的高跟鞋上街了。安弟換了個地方打工,做翻譯。並且收入很高。安弟腳上的鞋也值很多錢,是王建軍以前和那塊綠翡翠一起送給她的。安弟曾經想把它扔掉。就像扔出一根拋物線那樣簡單。但到後來還是沒有扔。這雙鞋價值1000多元。雖然這個男人是個壞男人,但這雙鞋是好的,穿著這雙鞋的安弟走在街上,也是好的。這就夠了。至於其他一些事情,其中的不舒服,它的弧形彎度,它的微妙的痛感,以及內里的扭曲變形,那就是純粹的其他的事情了。這些都是顯示中間狀態事物的情況。再比如說王小蕊。年輕漂亮的太陽一樣的王小蕊。隔著玻璃窗,她指著一個女人,她說那個女人是雞。後來她就不說了。她跟著一個男人去酒店的吧座,那個男人捏了她一把。她急了,把他弄疼了。後來她就不急了。她也不再對保安說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了。她鎮定自若地做一切事情.。對那些銀光玻璃下面的商品,她也不再光是說著「真漂亮」了,有時候,她也會優雅地從皮包里取出錢夾,買下一件兩件的了。一個鎮定自若的人就漸漸地會有許多辦法。一個鎮定自若的人還常常是有錢的。並且,有些神秘。或許中間狀態就是一種有些神秘的東西。不知道突然就會發生些什麼事情。因為一切基本的條件都已經具備了。毛茸茸的土壤。根須。一眨眼的工夫,十寶街上又開出了一家兩家新店,幾個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漂亮姑娘。一個安弟。三個王小蕊。十個「妹妹」。還有城市。還有街區。以及人心。它們的體積都在不斷變化著。有些像種子。有些則像細菌。時光也呈現一種曖昧的狀態。可以飛速向前,也可以突然轉后。今天那裡在上演一部喜劇作品《上海往事---紅玫瑰》,明天格蕾絲·鮑泰利的鋼琴獨奏音樂會就開始了。還有空間。經常有人會在夢中途經那些老街。隔著柵欄。然後如同一切夢中人,具有了非同一般的能力,他們悄然穿越過那些黯淡、黝黃的障礙物,來到一個曾經存在過的地方。色澤也在變化。並且無從把握。絲綢、白金、動物皮毛、女人的歌喉。櫥窗里懸挂著的衣物。它們出奇的寧靜,出奇的自然。微微閃現一些光芒。它們的佔領,是一種鋪天蓋地的佔領。一個物質世界突然到來了。強悍,單純。因此也顯得相當無辜。它要求簡單的事物。簡單,明確。並且不喜歡傷感。至少需要看起來簡單、明確、毫不傷感。它告訴王建軍的姨媽:小資產階級也受到了威脅。因為至少那座老式公寓也面臨著拆遷的危險。當然問題也不是不可以解決。比如說,一定數額的人民幣,也可以使拆遷的路線稍稍改道。它伸開雙臂,熱情擁抱離隊歸來的王建軍:他終於找到了這個時代的準則。他終於成為了一個簡單、明確的真正的商人。它也回過頭來,不無遺憾地看了一眼「妹妹」。「妹妹」已經被十寶街的燈光掩蓋住了。「妹妹」幾乎已經成為了十寶街燈光的某個部分。有許多河流,到了中段就枯涸了。有一個大家都知道的詞語,叫做:物競天擇。當然,在這種中間狀態的環節里,真正的主人還是時間。它往往過去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