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言下之意是還會再添補聘禮,而那些沒寫在單子上的,便也不需要女方陪送相應的嫁妝。
吳嬸子聽了很是意動,頭先那榮家可是很會算計的,聘禮雖也不少,可是一項一項列得非常詳細,四包茶葉各都是什麽茶、值多少銀子,全都寫得清清楚楚,唯恐被人低估,退親時也做得不厚道,昧了易家好幾兩的財物。
如今兩下一對比,這個杜公子就是天上飛的鳳凰,榮盛就像爛泥里的泥鰍,根本上不得檯面。
除去這個不提,吳嬸子早就聽說前頭那一整條街全是喜鋪,不但有賣新房裡的擺設,還有出租綉娘,待嫁女兒都得在家裡綉嫁妝,但有些人家怕綉不及,便可雇一兩個綉娘幫忙。自然了,這些綉娘都是父母雙全、身家清白,斷沒有孤寡命的。
吳嬸子就想著,兒媳婦的針線還不錯,全哥兒也大了,不怎麽纏人,她老早就想接點綉活回來和媳婦一起做,也好貼補家用。
同樣的綉品,用在嫁娶的比平常用的還要貴上一兩分銀子,正好能趁機打聽行情。
雖然做了兩次媒,但吳嬸子本就不像官媒那般舌粲蓮花又能說會道,加上心裡自有小算計,口頭上便有幾分鬆動。
易庭先不好與一干婦人相商,便避在一旁,只剩下許氏,官媒不費吹灰之力就說動了她。
既然答應了年底成親,官媒揚手一翻又掏出一張紙,笑嘻嘻地說:「已經看好了兩個吉日,一個是臘月初六,一個是臘月十六,親家看看哪個好?」
吳嬸子不禁愕然,男方果真是勢在必得,連吉日都算好了。
只不過婚期是要避開女方的小日子,易庭先一個大男人怎可能開口問女兒的月事,吳嬸子便跟他點點頭,接過紙條,逕自到東廂房找易楚。
只是易楚覺得兩個都不合適,她的癸水通常都是月中來的,十六恐怕不行,而臘月初六是當初跟榮盛訂親的日子,她又怕不吉利。
吳嬸子覷著她的臉色,跟著就記起上次訂親也是這個日子,便勸道:「既然是高人算了這個日子,想必這個日子對你來說一定是大吉大利的,那些沒福氣的人不提也罷。」
易楚想了想,便也心下釋然,點點頭,「就聽嬸子的。」
婚期既定,官媒大鬆口氣,當即又與許氏跟吳嬸子約定去前頭逛喜鋪的時辰。
衛珂聽慣了牆角,這又是喜事,沒什麽避諱,一知道易楚就要在臘月出嫁,心裡頗為煩悶,跑到東廂房窗前發牢騷。
易楚頗為意外,她和這個小舅舅認識不到三個月,開始的十多天因為生疏根本沒怎麽搭話,真正熟稔起來也就這兩個月,真看不出小舅舅這般重情重義。
哪知衛珂嘴上絲毫不留情,「你別感動,我不是捨不得你,是因為你嫁出去之後,我娘跟姊夫可得逼死我了,你要是在家,我多少還能找你撒氣,你這一走,我找誰出氣?」
易楚聽完,差點氣了個仰倒。
如今聘禮下了,婚期也定了,這樁親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再遇到想上門求娶的,易庭先就溫和回答女兒已經訂親。
所以消息很快就散布出去,胡玫也知道了,悶在家裡哭了一整個下午。
一個醫館郎中的女兒跟一個麵館東家訂親,其實算不得什麽大消息,也只有周遭鄰居們會注意,可是隔著半個京城的另一頭,卻有人對這樁親事也上了心。
黃華坊位於澄清坊以東,在京城人眼裡,尤其對於達官顯貴們來說,實在算不上是個好地方。
當年先帝盛寵吳淑妃,原本想把積水潭附近一處原來寧武侯的宅子賞給忠勤伯。
寧武侯是因軍功得爵,世襲幾代後卻因一次敗仗中連失七座城池而被奪爵,不僅如此,整個侯府上下連帶九族還盡數入獄,引得滿朝震驚。
這是早在仁宗皇帝時候的事,但至今仍是不少武將心裡的一根刺,於是先帝想賜宅時,立刻遭到大臣的強烈反對,都說這大虞朝的江山是守家衛國的武將用命保下的,住在風水好的地方是理所當然,但吳家不過是出了個相貌美麗的女兒,哪裡能住在這樣寸土寸金之地,還比大多數因軍功封侯之人的住處都更好。
大虞朝雖然重文輕武,文官晉陞比武官容易得多,可是先帝心裡明白,大好河山還得靠武將來保衛,仁宗皇帝當年那樣做已經令人寒心,他不能再犯這個錯誤。
於是轉念想到在黃華坊圈了一塊地,另賜金銀若干,讓人蓋了極大的宅院,花費錢財無數。
大臣們看在眼裡是疼在心裡,本想再進諫勸阻,但思及皇上已經退了一步,他們不能得寸進尺,步步緊逼。
故此,如今的忠勤伯府佔地頗大,屋舍也新穎精巧,但終究少了世家貴族最看重的底蘊,尤其現在這個爵位能不能傳到吳峰手上還未可知。
當前整個吳家都全心致力於承襲爵位,連兩個庶子都被教訓得服服貼貼,唯恐鬧出爭奪家產或者狎妓嫖娼的醜聞,而吳峰身為最關鍵的人物,則是把前程都押在辛大人身上。
其實吳峰本想藉其他方式取個巧,怎奈辛大人上無父母、下無兄妹,既不貪財又不好色,不但已經位極人臣,更是權傾一時,他左思右想,根本找不出可以與辛大人拉近關係的方法,就只能靠一顆忠心和一身武藝來贏取看重。
幸好經過這四五年,終是有所收穫,辛大人對他較之其餘私衛更多信賴,常常把一些不欲被人知道的事情交給他辦,比如說在半夜挑斷胡祖母的腳筋、比如說往榮大叔的茶葉罐里倒上一瓢水,還有將易齊完好無缺地送到榮郡王府等等,做這些全都是為了濟世堂易郎中的女兒易楚。
可以說,易楚就是辛大人唯一的軟肋,吳峰對她極為在意,可是又不能太過頭,免得弄巧成拙,反而惹辛大人不喜。
所以吳峰早就知道官媒幾次三番上易家的門,可是辛大人卻一直不動聲色,直到傳出訂親的消息,他馬上斷定,這個麵館東家就是辛大人。
他去過半坡桐無數次,可是從來沒有從棗樹街進去,也沒聽說過木記麵館,更不知道麵館東家到底長成什麽樣子,雖然有心想去訪聽一下,卻又不敢,倘若他真的暗中打聽卻被辛大人知道,那他這幾年下的工夫可就白費了。
吳峰雖是武夫,可是粗中有細,並非沒腦子的蠢漢,仔細思量一番後,決定正大光明去當面問個究竟,於是他在家裡的庫房翻了好久,想找個合適的珍品送出去。
話說錢氏自從經過上次犯傻的事之後,著實被吳峰冷落了好一陣子,好在她有福氣,過不久就有了身孕。
沒幾個男子不喜歡當爹,吳峰又是忠勤伯府的頂樑柱,更是擔著傳宗接代的重任,自然是開心得不得了,喜悅之餘,他摟著錢氏在被窩裡將她上次做錯的地方細細說了一遍,錢氏這才如夢方醒,又是內疚又是後悔,對夫君更是感激與愛慕,便放下身段好好伺候,小倆口的感情比從前更和睦。
此時,錢氏見房裡的長案上堆滿了金銀玉石,無一不是珍貴之物,自然明白是要送人的,便開口問道:「世子爺這是要送禮給誰?」
吳峰愣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錢氏見狀便說道:「送禮一來要看對方的喜好,玉石還是字畫或者寶劍,總得送到人家的心坎上;二來是看緣由,或是喬遷新居或是喜得貴子,還是加官進爵,不同的緣由,送禮也有不同的講究。」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吳峰這才領悟到,辛大人沒什麽特別的喜好,無論送什麽禮過去,無非是給易楚把玩,而女孩子就喜歡新奇精巧的小玩意兒。
想到此,他心裡便有了主意,選定其中一樣之後,讓人將其餘物品都收了起來,自己另外尋了價值不菲的匣子將禮物裝好。
隔天,吳峰一直等到身旁沒人的時候,朝戴著面具的杜仲壞笑道:「這麽大的喜事也不知會一聲,怕人家找你討喜酒喝啊?」說著就掏出那個匣子,道:「這是大人成親的賀禮。」
杜仲有些納悶,打開一看,是兩顆裂開的石榴。
石榴要到中秋之後才會上市,這個季節能看到,確實是珍貴,難怪還特地用匣子盛著。
只是正要合上匣子時,杜仲發現不對勁,這石榴竟然是用羊脂玉刻的,黃褐色的石榴皮、雪白的內瓤和紅色的果實,看上去栩栩如生,真假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