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何為
車轅上坐著的是徳喜和瑾瑜，車內之人的身份便一目了然，昭華殿下的馬車無人敢攔，就這樣一路駛入了後宮。
然而，前朝與後宮相隔的『望君門』前，馬車卻被人攔了下來。
此時天際已經開始發暗，然而攔車的一行人卻皆沒有提燈。
車簾掀開，未語便看到三皇子承駒的臉，他的身後跟著的都是皇子和官員，每個人的面色皆不太好，氣氛凝人。
「七妹！」，承駒見到她，微妙的面色彷彿鬆了口氣，連忙沉聲道，「快到『鳳儀宮』去吧，出事了！」
未語心下猛地一縮，暗色里瞳孔都顫了顫。
偌大的宮廷，殿宇華美臨澧珠光寶氣燈火輝煌，可這一切，都無法壓抑那自黑夜裡沉起來的冰冷，寒的滲入骨髓，刺得人疼到麻木。
未語閉了閉眼，跪坐在皇后的鳳榻前，輕輕將頭抵在她冰涼的手心。
今日，她本可以不出宮的。
榻邊的荀帝素來威嚴溫潤的面貌此刻沉得彷彿能滴出墨來，一刻鐘前這殿內的一切讓他想起便通體生寒，直到此時此刻都驚駭震怒的不能動彈，只能緊緊盯著鳳榻上那張飽受了痛楚剛剛昏睡的容顏。
父女兩個皆沒有說話，室內靜的駭人，宮婢嬤嬤們腦袋都垂到了胸口，擯住呼吸生怕驚動了主子，會丟掉性命。
唯有坐在榻尾的太后，左右看了父女二人一眼，終是嘆了口氣開口打破寧靜，「罷了，好在昭華回的及時，都過去了。」
話是說出了口，可她看了眼余皇后微微隆起的腹部，還是難掩心口跳了跳。
這麼些年了，鳳儀宮從承襲夭折后就再沒有喜訊，說到底皇帝那麼多兒子，可不都是庶出么？
傳位傳嫡才是正統，余皇后腹中的可能是皇帝唯一的嫡皇子了，當然，太后相信，有昭華在，皇后一定能生齣兒子。
這個孩子今日若是真的沒了...
太后閉了閉眼，終是不敢想，只是蒼老的眸色憂慮複雜的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
荀帝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僵立的身形總算是動了動，他垂下頭，臉上的神色忽閃著，不知再思慮些什麼，只是通身散發出的煞氣，著實更駭人了。
未語心下愧疚自責，抬起頭看著余皇后，喃喃道，「都怪我，若是我不貪圖一時玩樂，守著母后，今日這事便不會發生了。」
太后聞言微訝，隨即面上浮現慈愛的神色，事實上，皇后能夠再有身孕，已經是未語為皇室創造出的奇迹，她的出現拯救了許多人，在很多人眼裡，昭華公主已經是極尊貴的神跡存在；每個皇帝的後宮都是烏煙瘴氣的，你死我亡是最平常的戲碼，若是余皇后沒有懷孕，今日這場事當然不會發生，可她懷了皇嗣這件事本身便是對皇家的恩惠，雖然是對某些人極大的威脅，可又有誰能去責怪未語呢。
「你這個孩子，心地怎麼如此良善，難道是你要害你母后的？」，嗔怪了一句，太后傾身撫了撫未語的頭，一字一句鄭重道，「昭華，你是你母后的救命符，是你在護佑她，這次亦是一樣的，若非是你，不要說是這腹中的龍嗣，便是你母后怕是也...」
未語眼瞼抬起看著太后，清泠的眸色沉的發暗，「皇祖母，母后若是沒有懷上這孩子，說不定...」
這話太后不喜歡聽，所以她當即打斷了未語的話，「不，都是天意，心懷叵測之人不會因為任何緣由就不對付她的，你剛剛回宮不久，以後...會明白的。」
這話不錯，荀帝看向未語，面色複雜，即便他再不想承認，心裡希望他和皇后的昭華能夠多無憂無慮為所欲為些日，但這是皇宮，一些事情總有一天是要讓她經歷，叫她明白，並學會反擊和自保的。
「昭華。」，荀帝開口，聲音有些低啞，卻很柔和，「莫要自責，你能護佑你母后，父皇很欣慰。」
這一刻，未語突然就明白了，雖然說不自責是假的，可這宮廷里的女人，總是要走一條同樣的路，能夠走到最後的，便是贏了。若是不能贏，下場就只有...
未語看向余皇后蒼白的面色，忽然就覺得沉重起來。
原來她想要自保，不止要和前朝那些人斗，一直以來，卻是忽視了身邊的戰場，總覺得比起外面的危險，身邊這些女人的伎倆都是不足為懼的。
然而能讓她一直沒有意識到這些的人，怕就是床上這個剛剛受了苦難的女人，是余皇后一直為她展開羽翼，才讓她沒有機會正視後宮里漩渦的兇猛，直到她也倒下了...
經過了昨夜那場風雨，未語是眼也不敢錯的守著余皇后，看她醒來還能對著自己溫柔的笑，未語鼻子一酸險些落淚。
顧崇青依言進宮，卻在見未語之前就聽說了昨夜『鳳儀宮』皇后動了胎氣，荀帝龍顏大怒處置了所有『鳳儀宮』的宮婢。
於是等他在『鳳儀宮』的園子里見到形色匆匆而來的未語，著實心下鬆了口氣。
「皇後娘娘可還好？」
未語是抽空出來見他的，這會兒余皇后正在用藥膳，她是尋了借口出來的，時間緊迫也不欲多言，直言道，「昨夜還好我回來的及時，否則怕是...」，見顧崇青眉心微蹙似要說什麼，未語毫不猶豫的打斷他，「你聽我說，昨日沈家的事情我沒有跟你細說，他們忽然尋上門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就怕是被余家給攛掇了，你要與平陽侯商議，近日要小心行事，沈家怕只是敲山震虎，余皇后這裡突然出了事，我怕余家已經開始動作。」
顧崇青面色一凜，「你是說，余皇后驚夢動了胎氣，可能是余家...」
未語搖搖頭，走上前半步，聲線壓低了些，「我回來的雖是不晚，但也不算早了，要想查出什麼怕是不可能了，不過我篤定，母后昨日的驚險必然是拜人所賜，自我回宮以來不遺餘力的為她調養身子，她有孕之後更是日日為她施針，胎象穩健的便是跑跳都不可能出問題。」，言至此她的語氣低的發陰，「不管是後宮的人還是余家的人，我都不打算就這樣算了。」
薄唇微抿，顧崇青定定看著她，「你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