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慮猶
黑沉的眸底彷彿瞬間湧起了漩渦，荀帝猛地起身一把將手邊的小几掀到了地上。
他突然發作，嚇得眾人齊齊面色一白跌跪在地，顫抖大呼，「陛下息怒！！」
荀帝胸脯劇烈起伏，目次欲裂，暴怒大吼，「放肆！！放肆！！！賤婢！給朕將她碎屍萬段！」
他明明派了人將『鳳儀宮』隔絕，任何消息都不許傳進來。
是向天借了膽子，竟敢抗旨叛主！
瑞安被這天子之怒震懾的渾身發抖，「陛下...，煙霞已經...砍了腦袋了。」
荀帝猛然回頭，咬牙狠戾的大聲下令，「那就給朕鞭屍！碎屍萬段拉去喂畜生！」
瑞安臉色慘白，不敢抬頭，顫巍巍的應了一聲，連忙轉身急步離去。
荀帝稍稍穩住，後退一步跌坐回去，看著跪在面前恨不能與地面融為一體的臣子們，只覺得心口噎住一口悶氣。
該死的余家！！！
...
未語自寢宮裡出來，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此時天色已經放亮，這些人怕是跪了幾個時辰了。
「父皇。」，她踱步上前，袍袖擺了擺。
眾人猶如大赦，紛紛磕頭謝恩，左右攙扶著踉踉蹌蹌退了出去。
荀帝扶案起身，緊緊盯著未語，語氣還有些發抖，「如何...」
「父皇不必憂心，母后如今已經睡安穩了，腹中龍子亦暫且穩住了。」
荀帝大舒口氣，素來溫儒的面色還有些狠戾，「陰桀之輩手段齷齪，這是要用你母后和孩子的命來警示朕。」，說著又將險事的前因後果與未語簡單複述了一番。
纖眉輕蹙，未語輕輕搖頭，「早該認清余家人的無情，料到了可能不會盡事如我們意，卻沒想到他們能忍下盛宴之後再發作。只是可憐母后還被他們蒙哄著，余夫人能掩人耳目在父皇的戒嚴下闖進來，看來御林軍中，父皇也該細細整頓了。」
「朕想過了。」，荀帝沉凝著開口，「顧崇青一時半刻怕是不能遠赴邊境，朕要他替朕管束御林軍。」
未語聞言一怔，「可...，怕是朝中會反聲大造...」
朝外的兵顧家已經攏了大半，眼下還要插手御林軍，御林軍中許多都是承家族蔭庇的世族子弟，怕是那些世族會群起反斥。
荀帝卻毫不在意，擺擺手道，「朕意已決，他若是連那些人的刁難都扛不過去，又何德何能來匹配朕的女兒。」
居然還是對崇青的一項考驗，未語便不好再多言。
「還有你搗鼓出來的事情，眼下余家卻又是這等激烈的反應，昭華，事到如今，可想好下一步了。」
「這件事有皇祖母做主。」，未語勾了勾唇，眸色微冷，「本來是我沒有拿捏好事態的發展，沒想到他們非要硬碰硬，如此...，也不怪我回應的手段會更激烈些。」
荀帝龍眸微黯，聲線也透出幾分無力，「當初便意料到未必能護她周全，可今時真的發生了，...朕心甚畏。」
是余皇后屢次遭難，令他生了痛心與退意...
未語蹙眉，側身坐到荀帝身邊，低柔勸慰，「父皇，開弓豈有回頭路，天將降大任，必先苦心志勞體膚，大丈夫頂天立地，可用盡萬法去護她，然退讓卻絕然不是後路。」
敵御謀策，最忌諱不戰先衰，若是身為對手的自己都生起了猶疑不定的念頭，這便是先示弱了，再要對付他們，便是永遠落下乘了。
憂懷的黯然漸漸消散，荀帝淡淡一笑，眉目堅韌冷厲了三分。
未語心下一松，開口道，「皇祖母提議將母後送出去安胎，昭華也自覺不錯，父皇以為呢？」
「好。」，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荀帝點頭擲地有聲，「將她送出去最好不過，這件事朕自有安排，你不必擔心。」
「昭華，朕甚欣慰，你比朕機敏果斷心狠睿智，若是男兒必成大志...」，說著，荀帝看向未語的面色溫潤柔和，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朕本以為將你的身世隨著『昭華』的名號遺棄，你便能像個普通的女兒家，過著如她們一般快樂自由的日子，到底...不知你這些年遇到了些什麼，竟然磨練成這般善於心機籌謀的秉性。」，真不知是福還是禍。
心頭一道亮芒閃過，未語月眸清澈淺淺彎成月牙。
「父皇不必為我擔心，等大事平定，昭華便斂去鋒芒安於后宅，不會招人眼目和是非的。」
荀帝淺笑點頭，心下卻嘆了口氣。
...
「送娘娘去國寺，為何我總覺得這樣反而是置娘娘的安危於險境呢？」，顧青鳶蹙著眉一臉困惑，伸手扶了未語下車。
未語聞言淺淺一笑，站穩后緩步前行，向府門走，一邊側首與顧青鳶低語，「國寺始建於開國之初，沒有人比皇家更熟識它，父皇此舉，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看她清透如波的美目瀲灧淡靜，顧青鳶嘆了口氣搖搖頭，「既然如此，陛下是不是要派我大哥護送娘娘？」，言罷一臉苦惱無奈。
櫻唇微揚，未語笑語，「崇青統率了御林軍，護送母后之任自然要落在他肩上，這是他走馬上任的第一步，我相信他能處理妥當。」
「我大哥的能力自然無需質疑，別看外頭現在說什麼的都有，再等上一陣子，大哥收服了旗下那些人，自然就沒人敢多嘴了。」，顧青鳶一臉高傲的昂著下巴，言罷卻又撇了撇嘴，蹙著眉看未語，「可你是知道的，皇後娘娘素來看不上我們顧家，尤其是最厭煩我大哥。」
這一點未語也不擔心，她笑了笑，視線落在平陽侯府的花園子里，似是在欣賞景緻，語氣亦有些悠閑。
「崇青的秉性的確不太近人情，要討好母后他是做不出來的，無需遷就委屈自己，母后是因著余家和余扶桑才會對他心懷芥蒂，但她卻不是個不講道理的，這一路只要崇青安守本分盡職盡責，自然就會被母後接納的，這是一個緩和關係的機會，我不想讓他錯過。」
顧青鳶對此抱以懷疑，不置可否的扁了扁嘴，「是嘛？」
未語輕輕白了她一眼，搖頭輕怪，「你要對你大哥有信心。」，言罷加快腳步進了顧老太君的院門。
「有信心，我當然對大哥有信心，只是不敢揣測皇後娘娘的心思罷了。」，顧青鳶緊跟在她身後，一前一後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