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納托利・丘拜斯(3)
嘗試是從勃列日涅夫的一道命令開始的。然而,尋找使社會主義進步的「指導方針」的努力沒有結果,並使研究者身陷泥沼。無望的經濟匱乏開始加劇。工廠繼續為消費者生產垃圾產品。所有在研究所從事科學研究的人員,都被命令重新尋找提高社會主義工業生產的新方法。制定重新搜索計劃的細則已經包含在勃列日涅夫的第695號行政令里。它是巨大的、厚厚的一本指導性文件。「試圖讓它成為指導一切事情的方針,」格拉茲科夫回憶道,「包括指導經濟發展,提高工業生產水平,解放生產力和提高產品質量等各個方面。這就是社會主義的終極目標,實際上,這個命令正是導致體制結束的開始。」在集體農莊的那些晚上,這三個人聚在一起爭論第695號行政令如何實行。雅爾馬加耶夫認為它註定會失敗。他在工廠工作,他認為盡善盡美的社會主義工業的說法是荒謬的。「所有說法都是謊言。蘇聯根本就沒有與社會主義經濟配套的經濟成分。每個人都有偷竊習慣。每樣東西又有被盜竊的危險。」丘拜斯爭辯道,在社會主義社會,國家、集體、個人都有利益。雅爾馬加耶夫反駁道:「那我們就看看工廠領導吧。他就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想方設法讓更多的錢流到自己的腰包里。」丘拜斯自信、熱心地為第695號行政令辯解。他渴望自己成為一個大工廠的領導,可以親自去實踐解決社會主義工業出現的問題。據格拉茲科夫回憶,丘拜斯是一個非常難對的雄辯者。丘拜斯指出,不要全盤否定工業企業,要把它們存在的問題分開,一步一步地解決。他曾說:「想像一下,如果我們解決了這個問題,又解決了那個問題,進而解決了這些和那些問題,我們的社會主義能不騰飛嗎?」20年後,當我就他們當年的爭論問丘拜斯,他記得相當清楚。他回憶道:「我是第695號行政令的真正擁護者。」當雅爾馬加耶夫抨擊那個行政令時,丘拜斯覺得他的朋友太感情用事,和他們相比,丘拜斯理解這本巨著,他欣賞它的複雜性和深刻性,認為所有專業性的努力都寫進去了。因此他也很生氣,他當時對雅爾馬加耶夫長篇激烈言論的看法是,「他怎麼能說那些都是無用和沒有意義的呢?」格拉茲科夫也站在丘拜斯的對立面。但是他無法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思想。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理論上說服丘拜斯,因為他的理論水平有限。「我只是直覺地感到,行政令里描述的藍圖是不可能實現的,」他回憶道。他告訴丘拜斯,勃列日涅夫的行政令就像一台複雜的永動機。他們可以整夜探討它的各種細節,關於那些飛輪、齒輪和滑輪。但是,雅爾馬加耶夫認為,製造永動機是不可能的事。那是徒勞的探索!是沒有結果的!格拉茲科夫忽然想出一個相對簡單的類似推理。勃列日涅夫的行政令就像一個巨大、複雜的飛船,他說,想像一下它機翼的複雜結構、飛船駕駛艙、連接整個飛船的硬體,都在第695號行政令的藍圖中描繪出來。這個精美絕倫的設計只有一個問題,雅爾馬加耶夫說,那就是,它沒有發動機。從那天晚上開始,這三個朋友每晚都繼續他們的爭論,他們一回到列寧格勒,就決定為它做些具體工作。高聲辯論是危險的,也是沒用的。他們決定一起寫一篇文章,試圖揭示為什麼尋找「指導方針」是徒勞的——為什麼永動機不能運轉。丘拜斯安排將這篇文章在一份不知名的雜誌上發表。他們相約在誰家的廚房見面,或是在丘拜斯居住的集體公寓的一間黑暗宿舍里碰頭。就在截稿日期前的最後一晚,格拉茲科夫還無法將他們的想法落在紙上。「我們一直坐到天亮,早上,格拉茲科夫才趕寫了一篇論文。」丘拜斯回憶。論文中的觀點對他們來說是前所未有的。他們聲稱尋找可以使社會主義工業進步的神奇的「指導方針」是根本沒有希望的;所有為工業產量、勞動力、產品付出的努力都是徒勞的。為什麼這樣說呢?數以百計的人為的「指導方針」,怎麼能指導數以百萬的各級領導指揮下的龐大經濟生活中發生的問題呢?只有唯一強大的經濟槓桿可以考慮所有那些複雜的決定,即:價格由自由市場決定。但在1980年,談論自由價格會帶來麻煩。丘拜斯和他的朋友偶然對這個問題有了非常重要的認識,至少對他們來講是非同尋常的,這三個人將如何面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