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賜名候見
接下來的兩天,楊錚都帶著石榴到黃瓜河邊的沙地上,一邊學習一邊練字。石榴本說取些細沙回院子,省得每日來回走。楊錚卻說要多活動才好得快,石榴自是聽他的。
此時楊錚已把《三字經》學完,能夠通篇默寫無誤。
《三字經》作為儒家推崇的啟蒙教材,自是有其道理。不僅內容淺顯易懂,讀起來朗朗上口,而且包涵了儒家的核心思想,是為教化之始。另外文中還提及了諸多儒家經典著作,以及學習次序,可作為以後求學之路的指引。從《小學》、四書、《孝經》、六經(《詩》、《書》、《禮》、《易》、《樂》、《春秋》)等,再到老莊諸子,遵循經、史、子這麼一個順序。與朱熹所倡有些差異,本質上卻無太大差別。
因嫌學《百家姓》除識字外,並無太多意義,頂多是知道些姓氏,多了些常識而已,所以在《三字經》后,楊錚讓石榴先教《千字文》。
這天下午,楊錚學過幾段之後坐下來休息,見給自己擦汗的石榴黑了一點,不由笑道:「你跟我在外面曬了幾天,可沒有以前白凈了。」
石榴不以為意,道:「二哥也有些晒黑了。」
楊錚道:「我黑點無所謂,你就不怕晒黑了不美了嗎?」
石榴道:「二哥說笑了,我生得蠢笨,原就不美。」
楊錚道:「胡說八道。這是誰說的?」
石榴垂首道:「人家都這麼說。」
楊錚道:「人家是誰?是那位李家二小姐嗎?」
石榴點了點頭,緩一下又道:「還有很多人。」
楊錚有些不解,這丫頭挺聰明伶俐的啊,怎麼就蠢笨了?而且蠢不蠢和美不美應該是兩回事吧?問道:「李家那二小姐是怎麼說你的?」
石榴低聲道:「我跟著妍兒姐姐時,本叫輕雪。」說著順手在沙地上寫下「輕雪」二字,「李家小姐說我人高馬大,蠢牛一般,輕是不輕的,雪更談不上,就讓我改名叫石榴。」
楊錚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生得蠢笨,不是指智商,而是指身材。似乎曾在哪聽過,說某人相貌果毅云云。這「果毅」本是個好詞,但若用來形容長相,那就是指對不起觀眾了,乃是一種曲筆。
那李家二小姐的話,著實有些刻薄,不禁讓楊錚有些慍怒,道:「她知道個屁!你這叫麻豆身材,在我看來就好得不得了。」
石榴奇道:「麻豆是什麼?是胡麻長的豆嗎?」
楊錚笑道:「不是不是。這個麻豆嘛,就是身材高挑勻稱的女子,是所有女人羨慕的對象。」
石榴道:「二哥又說笑了,長太高會嫁不出去的,作姬妾都沒人要。」
楊錚搖頭道:「那是沒出息的男人,怕個頭沒女人高,從而夫綱不振。」
石榴抿了抿嘴。對自己的身量,她一直有些自卑,但在楊錚家裡卻會好很多。這家人個頭都不算低,楊錚現下雖比她稍矮一點,也只是年歲未及所致,只看他父親的個子,就知道早晚能長上去。既不突出,便會覺得自然,這也是她喜歡這個家的原因之一。
楊錚道:「那女人沒見識,起的名字也不咋樣。我看你不如把名字改回來吧。」
石榴搖了搖頭,道:「二哥既然不喜歡,請再賜一名。」
楊錚笑道:「我才剛認了幾個字,就能給你起名了嗎?」這丫頭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一些。「輕雪」這個名字,雖然是對她有恩的那位妍兒姐姐起的,卻是在青樓時用的,再改回去自然多有不妥。他想了想,用樹枝在之前寫的幾行字中劃了一道,問:「這個行嗎?」
石榴見是劃在「日月盈昃」一句的「月盈」二字旁,便點頭道:「好,以後我就叫『月盈』。」
楊錚丟掉樹枝,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道:「你能接受就好。起名這種事,我最不擅長了,差點要了我老命。」
月盈嫣然一笑,道:「不會啊,你給大黃起的名字就很好。」家中的大黃狗,現下名叫旺財,是前兩天楊錚給起的。
楊錚笑道:「你以前那名字,很容易讓我想起一位風華絕代萬人景仰的大姐,有點嚇人吶!」
月盈聽他這麼說,心中湧起些疑問。「風華絕代」、「萬人景仰」這些詞她可不曾說過,也不知道二哥是從哪裡聽來的。可既然是風華絕代、萬人景仰的女子,又怎麼會嚇人呢?不過這位二哥時常會說些奇怪的話語,她已經見慣不怪了,聽過就算,從沒去探究過。
月盈道:「二哥,咱們接著學嗎?」
楊錚道:「今天就到這吧。等了三天,我那位二姐夫總算是來了。」
月盈回首望去,見三個人正朝這邊走來,為首的一人正是三原周老爺家的長子周逢春,亦即是楊家的二姑爺。
楊錚攜月盈上前迎去,到了近前,拱手道:「新節姐夫,小弟在此久候了。」周逢春表字新節,這個楊錚倒是記得。
周逢春心中大為訝異,印象中這位妻弟是個調皮猴子,見了生人又會有些拘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出息知禮了?拱手回了一禮,笑道:「狗娃,你身子好了?」
月盈見了周逢春便有些心虛,但仍道:「二姑爺,二哥現下名叫楊錚,娘不讓再叫狗娃。」
周逢春看了月盈一眼,已知她的來歷,笑道:「這一節我卻不知,阿舅莫怪。」時人稱妻之兄弟為阿舅,即俗稱的大舅子、小舅子。
楊錚道:「自家人不拘那些。月盈,你先帶這二位大哥去家裡歇歇。」
那二人是周逢春的隨從,連稱不敢。月盈應了一聲,帶那二人先往村中走去。
周逢春笑而不語。待那三人走遠了些,道:「阿舅可是有話跟我說?」
楊錚道:「是啊。」抬手虛指了一下,「那丫頭聽說你要來,心慌得不得了。我答應給她排解,因而有些事情想向新節姐夫請教。」
周逢春輕笑道:「如此說來,那丫頭的底細你已經知道了。你這是憐惜她么?」雖是半開玩笑,目光中卻帶了些審視之意。
楊錚笑了笑,道:「憐惜她不假。但新節姐夫你不用這樣看我。用我們鄉里話來說,我只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娃,還不至於被她迷惑。」
周逢春啞然失笑,道:「我絕無此意。只是怕你不知輕重,行事出了差池。」心知以楊錚的年紀,被美色迷惑的可能性不大,但知好色則慕少艾是人之常情,他對那丫頭有好感是絕對不假的。
楊錚道:「我正是因為不知輕重,才要向姐夫你請教。之前我年幼,對家裡的事知道不多,我大哥故去后,有些事也不好問。我想知道李、張兩家和我家到底是個什麼關係,姐夫你應該能告訴我吧。」
周逢春點了點頭,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慢慢向村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