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過阿芸問這話很不應該,說好聽些,是關心長輩,說難聽些,有刺探宮闈的嫌疑。
謝凌雲看皇帝的神色,隱約猜測自己可能說錯了話,只是話一出口,她也不好收回,繼續強撐著說:「兒媳有一個小法子,可以讓人睡得安穩一些,不知道有沒有用。」
她所說的是呼吸吐納之法,調整呼吸。
皇帝聽她說得煞有介事,他笑了笑,並不放在心上。又不是修仙練道,說什麽呼吸吐納。
但是,他願意給她個面子,就笑著說自己記下了,「若真管用,少不了你的賞。」
謝凌雲認真道:「父皇可以試一試。」
自覺給足了太子妃面子,皇帝也不多停留,攜石貴妃離開東宮。
石貴妃小心道:「皇上放心,宮裡不會有不好的傳言。」她會整飭一番的。
皇帝笑了笑,「有勞愛妃了。」
紀恆很快知道了這件事,他先行去見了父親,幫阿芸解釋,也代阿芸謝父親。
皇帝只讓他坐了,問道:「你年前說想讓民間百姓習武,現在還這麽想嗎?」
紀恆一愣,不知道父親此話何意,他點了點頭,「嗯,此舉利國利民。」
他畢竟是年少,知道夷狄身形剽悍,從體格上就遠勝大齊人,前朝時,中土與夷狄交鋒,屢屢以失敗告終,甚至前朝的覆滅都與夷狄有關。他不想步前朝後塵,想兵強馬壯,想國富民強,想立於不敗之地。
他親眼見識過阿芸的厲害,對她的本事,他深信不疑,如果能有教百姓強健剽悍的機會,他不想放棄。
皇帝沉吟道:「大肆推行並不容易……」
紀恆接道:「是啊,所以兒臣就想著先在宮裡試一試,阿芸心疼兒臣……」
皇帝失笑,「這倒成你的主意了?你想說阿芸此舉是被你逼的?父皇還沒老糊塗呢。」
紀恆笑一笑,沒再辯駁。
皇帝又道:「那就先試行吧,真可以的話,就在各州縣推行,老百姓的身子好,也是好事,說起來軍士們訓練得怎麽樣了?朕記得前年阿芸可是去軍營里教導過的。」
「什麽時候父皇親自去考校一番,不就知道了?」紀恆笑了笑,繼而肅了面容,「別的地方兒臣不知道,但兒臣知道,京畿大營,進步神速,若與夷狄交鋒,定能完勝。」
皇帝嘆了一口氣,「你們看著辦吧,朕年歲大了,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去見你母后了,這江山,朕交到你手上,你莫讓朕失望。」
紀恆肅然而立,鄭重應下。
當晚,皇帝照例難眠,不自覺想到了謝芸所說「睡覺時的呼吸方法」,反正睡不著,不如試一試。
也許是那方法真的起了作用,他竟然睡著了,而且這一夜睡得很安穩。
於是,後來幾個夜晚,他也嘗試著堅持,雖不說一覺到天明,但總不至於夜不能寐了。
皇帝睡得好,心情也不錯,白日閑著時,想起太子妃所說的功夫,他也有點心痒痒。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是嗎?
太子妃為表孝心,曾把強身的功夫繪成圖畫,獻給了他一份。
皇帝想起此事,吩咐身邊的太監,「把那本什麽秘笈拿過來給朕瞧瞧!」
太監依言呈上。
皇帝翻了翻,看圖畫上的小人身形怪異,卻不醜,他心中一動,跟著做了跟圖畫上的小人一樣的動作。
好像也不難嘛……他登時來了精神,翻看下一頁,這是另一個動作,很明顯能看出來,這個動作同方才那個是緊緊相連的。
他心說有趣,這小人畫得雖然不大好看,但是動作倒挺流暢,他閑著無事,連續翻看了好幾頁,暗暗記在心裡。
把圖紙放到一邊,他試著將記下來的動作演示了出來。
皇帝還沒說什麽,旁邊的太監已然出聲贊道:「皇上真是龍馬精神,威猛異常啊。」
白了太監一眼,皇帝並不把這溢美之詞放在心上,不過活動活動筋骨似乎也不錯。
皇帝開口道:「走,拿著這秘笈,隨朕去外面走走。」
太監忙阻止,「皇上,外面冷,皇上要保重龍體啊。」
皇帝嗤笑一聲,「別廢話,走吧!」
雖然是正月,可是天朗氣清,陽光正好,去外處走走有何不可?而且,他前幾日見東宮的宮女跟著太子妃學功夫,一個個都神采奕奕,他難道還比不得一群女子?雖說他稱病讓太子監國,可他的身體真沒差到那個地步。
找了塊空地,皇帝命太監捧著秘笈,站在數尺開外,口中數五個數後,翻到下一頁,他則自己跟著畫上的動作比劃。
阿芸給的秘笈其實是她改良、簡化後的動作,比之原本的功夫要簡單很多。
這動作對皇帝而言,雖然有些難度,但並不是完成不了,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有點挑戰性更有意思不是嗎?
皇帝正玩得高興,忽有太監通報,說是五公主求見。
皇帝正要停下動作,命五公主進來,就聽得五公主一句「父皇」。
這丫頭竟然已經來了?
五公主一眼就看到了太監舉在手裡的秘笈,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驚喜地道:「父皇,這是從哪裡來的?」
皇帝皺眉,「怎麽了?」
五公主喜道:「這不是嫂嫂的秘笈嗎,怎麽父皇也有?父皇也在學武嗎,可會飛檐走壁?會千里飛行……」
皇帝已經習慣了她近來老成的樣子,猛然聽得她嘰里呱啦一番話,不覺皺了皺眉,聲音也冷了下來,「什麽學武?就是閑著玩玩,打發時光罷了。」
五公主撇了撇嘴,有些得意的樣子,「父皇,兒臣也想跟著嫂嫂學武,也還學了一點呢。」
「哦,有什麽變化沒有?」皇帝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這個……」五公主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有點委屈,「父皇欺負人,這才幾天嘛,要說變化,還真有……」她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有些赧然,「就是……吃得比以前多了。」
皇帝一怔,繼而哈哈大笑,「沒事,你是金枝玉葉,朕還養得起你。」
他這個女兒胃口向來不大好,宮中御廚做的美食,她也只吃一點就放下了,以前有太醫委婉提過,說是富貴病,不是吃藥能解決的事情。
皇帝知道富貴病,可他又不能真讓這個女兒下田插秧,他平素對五公主還算縱容,那回她想出宮,他也沒攔著,未嘗沒有存著讓她多走動走動的心思。
五公主畢竟是姑娘家,很介懷別人說自己吃得多,她生硬地轉移話題,「父皇練了多少了?」
「唔……」
五公主拉了父親的袖子,繼續說:「兒臣有不懂的,可以向父皇請教嗎?」
比起讀書練字學規矩,還是學功夫自在點。
皇帝一怔,當然不行,朕又沒學這個,但是面對女兒孺慕而又期盼的目光,他到底還是遲疑了一下,沒直接拒絕,而是說:「問你嫂嫂就是了……」
五公主聞言神色微黯,她鬆開父親的袖子,微微低下頭,輕聲道:「這樣啊……那好吧。」
皇帝雖然最寵愛太子,可是對這個小女兒也不是沒有感情,又憐惜她年幼喪母,乖巧伶俐,他心裡一軟,莫名說了一句,「也不是不可以問朕……」
他近來不大管政事,本就閑著,陪陪小女兒似乎也不錯的樣子,難得看她高興,只是要教導她,他自己就少不得多看看,多練練了。
五公主大喜,「多謝父皇,父皇對兒臣真好!」
小女兒孺慕的眼神看得皇帝心情舒泰,他嗯了一聲,又道:「只是朕也沒怎麽學過,未必能指點你多少。」
五公主反駁,「才不是呢,父皇英明神武,文治武功都很厲害,這世上就沒有能難得倒父皇的事情。」
「小馬屁精!」皇帝笑罵一句,但心裡確實很舒坦,他平時也指點過女兒功課,她覺得她父皇厲害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嗎?
五公主此番來尋找皇帝,是想在上元節出宮,希望父親能同意。
然而皇帝拒絕了,「上元節人太多,等你大些再去。」
「可是兒臣已經很大了……」五公主不服氣,「皇兄就出去玩過。」
皇帝神色不變,「你也知道那是你皇兄,你跟他並不相同。」
五公主到底不敢跟父親強爭,只能悻悻退下,心裡暗暗想著,若我比皇兄厲害,或者我再大幾歲,父皇還會這般約束我嗎?
對太子妃所謂的秘笈,皇帝原本只是想試試,打發時光,但是因為答應了五公主,想著君無戲言,就一定要練好,不然怎麽指點女兒?
皇帝看似性格溫和,實則十分堅韌,他決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努力在練習秘笈上的動作,只是苦於無人指導,效果不算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