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新令的潛本文剖析(2)
她的酒令:女兒悲,將來終身指靠誰?女兒愁,媽媽打罵何時休?女兒喜,情郎不舍還家裡。女兒樂,住了簫管弄弦索。(曲子)豆蔻開花三月三,一個蟲兒往裡鑽。鑽了半日不得進去,爬到花兒上打鞦韆。肉兒小心肝,我不開了你怎麼鑽?(酒底)桃之夭夭。雲兒「令」中的「悲、愁、喜、樂」,正是妓女生涯的全部內容,無須細說。她唱的這支曲子則可深究,通篇用了「花」和「蟲」兩個意象,「蟲兒往裡鑽」而不得入,因為「我不開了你怎麼鑽」,而且用的是一個女性的口吻,稱對方為「肉兒小心肝」,正如西北民歌中的女性常稱所愛的男性為「肉肉」一樣。這個曲子完全是一個性過程的借喻的表達,帶著屬於特定場景的挑逗、誘惑、戲謔、**!這種體驗,只有像雲兒這種身份的女子才說得出。按書中順序,接下來是薛蟠的酒令了。因他的那段奇文,素稱之為「薛蟠體」,且留到最後分析,先說蔣玉菡的酒令。蔣玉菡是一個唱小旦的男伶,藝名琪官,生得嫵媚溫雅,頗有女兒之風。作為一個戲子,社會地位本已低賤,更難容忍的是,許多達官貴人將其作為淫狎的對象,所謂「好男風」即是。賈寶玉受到賈政鞭笞,就是因為蔣玉菡失蹤、忠順王不可一日離開他而來賈府索人所引起的,其命運的悲慘可想而知。他渴望的是恢復作為一個男人的性別特徵,能夠像常人一樣的娶妻成家,過「夫唱婦隨」的生活,即使這種生活貧困、多難、分離。他的酒令的全都內容,都表現的是這個:女兒悲,丈夫一去不回歸。女兒愁,無錢去打桂花油。女兒喜,燈花並頭結雙蕊。女兒樂,夫唱婦隨真和合。(曲子)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嬌,恰便是活神仙離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鸞鳳,真也著。呀!看天河正高,聽譙樓鼓敲,剔銀燈同入鴛幃悄。(酒底)花氣襲人知晝暖。蔣玉菡唱的「曲子」,很本色當行,既不似寶玉的那般文雅,亦不似馮紫英的那樣淺俗,是地道的戲詞,這是很符合他「伶」的身份的。薛蟠的酒令,因他素不習詩書,又沒有靈性,說起來吞吞吐吐,全靠眾人「點醒」才得以完成,但是很符合他的性格、素養和日常的行為舉止。他可說是個「濫淫」的蠢物,除了熟悉最為鄙俗的生活場景,便是直接的性體驗,毫不掩飾,直裸裸地將這些內容進入他的「創作」: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女兒愁,繡房攛出個大馬猴。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女兒樂,一根()()往裡戳。(曲子)一個蚊子哼哼哼,兩個蒼蠅嗡嗡嗡……這便是「薛蟠體」,庸俗、無聊、淺露、下流!在別人和他作「令」時,他的言詞舉動,更可作為他的「創作」的註釋,整個就是一個色情狂的形象。雲兒說「女兒悲,將來終身指靠誰」時,薛蟠說:「我的兒,有你薛大人在,你怕什麼?」當蔣玉菡說到「酒底」是「花氣襲人知晝暖」時,他說:「襲人可不是寶貝是什麼!你們不信,只問他(寶玉)。」「弄得寶玉沒好意思起來」。當他作「令」說到「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眾人大笑,他振振有詞地解釋:「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是?一個女兒嫁了漢子,要當忘八,他怎麼不傷心呢?」寶玉出去解手,蔣玉菡亦跟出,兩人互訴仰慕之心,互贈禮物,薛蟠擺出一付抓姦的架勢,「只聽一聲大叫:『我可拿住了!』只見薛蟠跳了出來……」只有這種齷齪的人物,才能創造出這種齷齪的「薛蟠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