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偶遇阿難
陶織沫翻遍全身,身上除了沉甸甸的首飾外只餘二兩白銀和十六文錢了。
如今四個城門把守極嚴,出入的百姓們都要接受官兵的一一盤查,陶織沫決定先去城北躲上幾日,等這陣搜查過了再出京。
城北這邊仍是有些熱鬧,路兩邊的小販們都在放聲吆喝著,有撥浪鼓沉悶的咚咚聲,還有麥芽糖清脆的鏗鏗聲……商販人流的絡繹往來聲不絕於耳。
已近午時,不少酒樓茶肆都飄出了飯菜的香味,陶織沫肚子咕嚕叫了起來——她肚子真的好餓!
陶織沫咽了咽口水,她知道沒錢的日子不好過,現在是特殊時期,更要省著點花了。她狠了狠心,硬將目光從對面的脆皮烤鴨收回來,來到一處熱氣騰騰的饅頭攤前,掏出一文錢買了一個熱乎乎的大饅頭,又尋了個不礙著人的角落坐下。
只是吃沒幾口便感覺到有不止一道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而這視線又主要集中在自己手中的這個饅頭上。
陶織沫眼皮一跳,她買的是饅頭又不是肉包子,難不成還被野狗惦記上了?
一抬起頭來,才發現盯著她的是一對姐弟。姐姐估摸七八歲的樣子,弟弟不過兩三歲的模樣,生得很是精靈可愛,二人衣裳雖有些破舊但還算乾淨,看著不大像乞丐。
小男孩盯著自己的饅頭直咽口水,小女孩見她看了過來,忙將弟弟擁進懷中。
瞧見她這護崽的動作,陶織沫淡淡一笑,招呼他們過來,將手中的饅頭撕了一半遞給小男孩。
小男孩欲伸手接過,又抬頭看了看姐姐,似在等她同意,姐姐見陶織沫面帶善意,便朝弟弟點了點頭,待小男孩接過後,她怯怯開口道:「謝謝爺。」
爺?陶織沫一愣,忽然意識到自己身上是穿著小廝服的,又釋然一笑。
這小女孩將饅頭分了一半給弟弟,又從懷中掏出一塊洗得發白的舊棉布手帕包住了剩下的饅頭。
陶織沫微有不解,卻沒有多問。
小男孩咬了兩口又不吃了,看向姐姐輕聲道:「阿娘?」
「你吃,阿娘的在這裡。」小女孩拍了拍自己塞入懷中的半塊饅頭。
小男孩頓了頓,將饅頭舉起來往小女孩口中塞。
小女孩舔了舔唇咬了一小口,又道:「阿姐不餓,你吃快點,我們要回家了。」說著蹲下身子熟練地抱起了小男孩。
「等等。」陶織沫忍不住喚住了二人。
她起身,來到饅頭攤前買了兩個饅頭給他們。
「謝謝爺!」小女孩竟激動得跪了下來,小男孩也跟著跪下。
陶織沫忙扶起他們,認真道:「在我們那裡,下跪磕頭是上墳用的。」見小女孩面色惶恐,又笑道,「騙你的,以後不要隨便下跪。」
姐弟二人懷揣著饅頭離開后,陶織沫淡淡一笑。
這姐弟二人心性不錯,不僅孝順還懂得知恩圖報。若非她自己也是泥菩薩,她倒想幫幫這二人。
想到這,陶織沫又嘆了口氣,當今皇帝年幼便登基,數十年來勤民聽政,旰衣宵食,只是老了之後竟沉迷於長生不老的幻想中,逐漸荒廢朝政。
如今朝堂上雲譎波詭,十幾個皇子都在明爭暗鬥,以至於堂堂天子腳下竟還有幼女稚兒忍飢受餓。
正嘆息著,忽然覺察到樓上的酒家有視線傳來,陶織沫抬頭一看,怔愣住了,是阿難。
雅間窗口的少年眉目如畫,唇紅齒白。
少年對著她溫文一笑,而後禮貌地移開了視線。
陶織沫慌忙低下了頭,眼淚一下子便落了下來。她與他相識,相知,卻不能相認。
阿難祖上四代皆是宮中御醫,現在的他身為嫡長孫,正是錦衣玉食之時。只是四年後,新帝上位后便開始整頓朝政,他家也就此敗落。
他們家一直是依附太子殿下的,而太子殿下正是四皇子的敵對。太子死後,他家受了牽連被流放交趾。
後面是阿辭憐惜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絕世醫術,便開口在新帝面前為他說了情,讓他留在王府中當了府醫。
那些年她身子虧損得利害,他時有來為她診脈,二人因此相識。他性子溫和單純,年少時也隨伯父遊歷過不少地方,博學多識,見她終日鬱鬱寡歡,他便開始為她講起外面的趣事,她也愛聽,二人逐漸相熟起來。
後來在一次診脈中,阿難意外地發現了她身上的一個秘密,一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這個秘密雖然很是難堪,但二人的關係仍是因此而親近了許多。
當阿難告訴她她懷了身孕時,她很想留下這個孩子,她和阿辭的孩子,可是她實在是受不住他的折磨了,便哀求著阿難帶她離開。豈料最後還是東窗事發了,他也因此受了大辱。
今世,她還是離他遠一些好,莫再害了他。可是,若她無所作為,他們家是否也會一如記憶中的那樣?
陶織沫細細思來,當年誣衊南宮將軍勾結敵國的便是太子。阿辭與四皇子本就是表兄弟,年齡相當,自小十分要好。若她沒記錯,當年南宮辭出逃后便是四皇子一路暗暗助他。在先帝病重彌留之際,阿辭以幽州刺史的身份回到帝都,推翻太子,力壓眾議扶持四皇子登基。新帝登基后,他論功行賞被封為異姓王,從此風光無限。
封王后的第一件事,他便是為父伸冤,此案由他全權負責,太子也是由他親自監斬的。他以太子府三百零六人,血祭他們將軍府被滿門抄斬的一百零八人。
南宮辭,他的復仇太可怕了。太子府中也有不少人是與他自幼相識的,後面聽丫環說,監斬那天他眼睛都沒眨一下,嘴角一直噙著笑。
以南宮辭的手段,此生他也必定會找太子復仇。若是現在想辦法讓阿難他們遠離太子,依附上四皇子,是不是到時能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