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民間藝術大師庫淑蘭(2)
這位自稱「剪花娘子」的老人,1920年農曆二月十二出生於旬邑縣赤道鄉王村的一個世代為農的家庭。庫淑蘭從小生性活潑機敏,心靈手巧,聰明麻利,人送外號——猴桃。四歲纏腳,六七歲時隨母親學剪紙作畫迄今不止。曾讀過幾年書,后因結婚失學。十五歲嫁給王村貧苦農民孫寶嬴為妻,共生養十三個子女。在那缺醫少葯的年代,眼巴巴地看著十個孩子相繼死去,最後只拉扯大兩男一女,現已兒孫滿堂。但有著倔強性格的她,堅持自食其力,至今與老伴單住在土屋裡,過著相依為命的清苦生活。八十年代初,旬邑縣文化館在組織民間藝人創作時,發現了庫淑蘭不同凡響的剪紙天賦。後來經文為群老師推薦,陝西美術學院教授楊學芹女士對庫淑蘭剪貼畫藝術進行了深入細緻的研究,並把她推介給社會。從此,庫淑蘭的名字和她獨樹一幟的作品,走出了山溝溝,走出了國門,登上了大雅之堂,令國內外的業內專家、學者為之傾慕,被評價為能與「畢加索、馬蒂斯的作品相媲美」的人物。她曾邁動著一雙小腳,走進北京,出入香港,震動了藝術殿堂。她最終被世界教科文組織授予「民間剪紙藝術大師」稱號。因此,如何從農婦與藝術大師、傳統與現代藝術追求的衝突中,找出這位不平凡老人的生命價值與創作的關係,是我此次用DV記錄她的晚年生活和創作的真實目的。她的藝術剪紙先後在西安美術家畫廊、中國美術館、中央美術學院陳列館展出。1994年在文化部舉辦的《中國民間美術一絕大展》中,庫淑蘭的作品一舉奪得金獎。1995年庫淑蘭的藝術作品被邀請在北京舉辦的世界婦女大會期間展出,受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婦女代表的高度讚賞。1997年12月,庫淑蘭的藝術作品,參加了在香港舉辦的中國傳統藝術節,她本人也應邀做現場表演,其代表作《剪花娘子》,作為藝術節會標。近年來,庫淑蘭的剪紙藝術先後被陝西電視台、浙江電視台、中央電視台、《人民日報·海外版》、《人民畫報》等媒體報道和刊載,並被南京美術陳列館、中央美術學院陳列館、香港博物館及美國、加拿大、日本、德國、法國、義大利等國內外的收藏館、收藏家爭相收藏。然而,近二十年時間裡,慕名前來探訪庫淑蘭的形形色色的人不計其數,有收藏家、文化商人、記者、出版商、國內外專家學者、研究生、博士生、地方官員等等。他們為庫淑蘭的藝術品而來,少則一二小時,多則一二天,之後都帶著各自所需的剪紙作品,滿足地回到自己的生活與工作中。收藏家獲得了值得誇口的珍貴藏品,商人得到不菲的利潤,學術專家為論文和著書立說找到稀有實證,人們不厭其煩地、甚至帶著救世主的姿態,居高臨下、輕而易舉地從庫淑蘭身上索取到藝術精品。可是我們最終給庫淑蘭的生活留下了什麼?又有誰在真正關心她的生活?難道只是一塊獎牌的殊榮?一篇報道的轟動?一句專家學者的高度評價?一個為當地人引以為豪的人物?一些微薄的稿費?所有這些算得上我們慷慨的給予嗎?……當然,我們絕不是否認以上人們弘揚民間藝術所做的工作。我來此已是第四天,每日都趕在庫淑蘭起床之前,就瞪著眼守在她家的門前,只要她家的門一打開,我的攝像機就開始工作了。除了換磁帶、吃乾糧、如廁、老人午睡,我幾乎是一刻不停地記錄著庫淑蘭的每天起居生活、唱詩剪花、出門溜達……前一兩天,老兩口兒還有點兒不習慣,而後,他們便不在意我的存在了,鏡頭中的人物漸漸變得自如起來。這天清晨,庫淑蘭比我起得還要早。我到時,她已雙腿跪在灶前起火燒水。庫沒有梳理的頭髮和微駝的背影使她顯得越加蒼老。電動鼓風機「嗡嗡」地響個不停,爐膛內的炭火燃得正旺,映得她滿臉火紅。她發現了我,並用眼瞄了我一下沒有做聲。她知道我是不會「理睬」她的,這從我來到第二天起就已經是這樣了。我幾次不答理她之後,她誤以為我突然得了啞巴症(她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這情形)。一開始,逢人便說「這人棲惶得很(可憐的意思),不會說話了,是個啞巴子」。因為我是記錄而不是採訪,「介入並不參與」,這是必須遵循的記錄手法。但這天的特殊情況,我卻無法遵循這個規矩。當我全神貫注地拍攝時,鏡頭中的庫淑蘭在爐灶前一下子起不來了。此時她老伴不在屋裡,庫將手伸向我求助,口中自語道,「昨黑來把我跌嘎子,腰不得動彈,哼!哼!把我吊嘎子(拉一把)!」我右手把著攝像機,左手伸向她的手……庫淑蘭的腰明顯活動受限,鍋里的水已燒開,她要把一籠涼饃端進深深的鍋里,可她端到鍋沿,又無法彎腰放下去,她的腰跌傷了,庫淑蘭慢慢走來,拉著我的手示意我幫她將籠箅放進鍋里……接著,她拿來大蔥,操起一尺來長的菜刀,慢慢地跪在案板前開始一刀一刀地切蔥絲。這種動作無疑緩解了腰痛,又能完成她不得不為之的家務活,這一系列動作非常嫻熟,顯然,她經常採取這個姿勢。她的老伴從外面回來了。庫淑蘭已將早飯做好放在一個木製托盤裡端上了土炕,有熱騰騰的大饃、辣醬和一盤醋拌蔥絲,像是招待客人一樣伺候老伴享用,這是庫淑蘭一輩子都在履行的婦道和規矩。她曾對我說,「我生下娃,在炕上坐三天,就下地給外(指老漢)做飯哩,外脾氣不好,一天把我打六回子。」即便現在是上了八十歲的高齡,她仍然一如既往地伺候著老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