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個條理清晰,事實細節俱在,一個充滿臆測,通篇憤懣抱怨,哪一個更可信,不言而喻。
趙振翼濃眉不得由皺起,想著要與趙采嫣好好談談才行了。
趙晨與父親說了會兒話,再去看望二叔、二嬸,路上遇見從霜回來,趙晨見她一個人回來,順口問了句,「從露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從霜搖頭,「婢子一直沒見著她,也不知去哪兒了。」
趙晨納悶,這丫頭沒去見舊姊妹一個人跑去干麽了,想了想便問從霜,「你和從露在一起時間最久,你覺得她最近有沒有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
那丫頭在她面前一點不露,但在從霜面前就不同了,畢竟吃住都在一起,又是年齡相近,若真有異常,多少會在從霜面前流露出些端倪。
從霜的性子有些大剌剌的,聽趙晨這麽問,仔細回想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還真有點不一樣,她這幾天都喜歡一個人待著,話也說得少了,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對了,有天夜裡婢子醒過來時,好像聽見她哭,問她她又說沒有。」
妙竹聽見趙晨問從露的事,猶豫著要不要說那天撞見的事,等從霜說完後,終究還是補充道:「前一日婢子見她從主屋出來,低著頭也不看路就往外沖,婢子沒防備,和她撞到一起,見她一副要哭的樣子,還以為她是撞疼了,可剛問她要不要緊,她推開婢子就跑出去了。」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嘉源居外面,趙晨便把這事先擱一邊,進去與二叔、二嬸敘話。
【第二十二章夫妻交心談往後】
這是趙晨回到趙家後,最放鬆、最具溫暖親情的一次談話了,趙振羽、阮氏不會問趙采嫣的事情,只問她在婆家過得好不好,是否習慣。
她微笑著回答,「起初自然是有點不習慣,畢竟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好在公公十分明理,婆婆也很貼心,二叔一家都知書達禮,小姑嫻靜溫柔,萱姐兒與侄女頗為親近……」
阮氏見她把婆家人幾乎誇了個遍,卻完全不提丈夫,拉著她的手小聲問:「你和嬸娘說說,泓墨待你如何,到底好不好?」
回門那天,方泓墨的表現實在不能讓人放心,看上去他對這樁婚事十分不滿,她和丈夫私下幾次談起此事,都覺得晨姐兒在婆家的日子實在讓人憂心。
聽見她問起方泓墨,趙晨不由得笑容加深,滿臉幸福,連眼睛里都是笑意,「他待侄女非常好。」
阮氏不太敢相信,但看她的神情,這份喜悅與甜蜜確是發自內心,不是偽裝出來的,又聽她說了幾件事,都是方泓墨如何溫柔體貼待她的,才終於相信了。
阮氏回頭看了趙振羽一眼,兩人都是笑容滿面,連聲說:「好好,那就好。」
一番敘話,趙晨終於能毫無壓力地開心地笑一回,只想留在二叔、二嬸這裡直到回方家為止,不過今日並非尋常省親,沒法那麽隨意,趙老夫人在尚福園設了家宴,中午趙家眾人還是要聚在那裡用午飯。
家宴結束後,趙老夫人要休息了,各房便告辭回各處。
趙晨與趙采嫣走在趙振翼的夫婦後面,趙采嫣忽然輕聲對她道:「妹妹,我有話對你說。」
趙晨瞥她一眼,冷冷道:「講吧。」
趙采嫣卻不說話,只放緩了腳步,趙晨只好跟著放慢腳步。
直到前面趙振翼夫婦轉過一個彎,看不見了,趙采嫣揮手讓自己的丫鬟都走遠,又看看趙晨身後的幾個丫鬟,示意她們也退開。
趙晨擰眉,因為不知趙采嫣安的什麽心,便只讓妙竹、心香離遠些,仍然留下從露、從霜在身邊以防萬一,「姊姊有什麽話便直說吧。」
妙竹、心香知道從露、從霜是趙晨娘家帶過來的,一直貼身服侍著,親疏到底有別,且二少夫人想要說的話,她們恐怕不聽見更好,因此走得遠遠的,才站定望著這邊。
趙采嫣見她對自己的戒心十足,忽然充滿嘲諷地笑了起來,「妹妹,你只知防著我,可知道身邊最親近之人才是你最應該提防的?」
趙晨不明白她的意思,盯著她瞧,等她繼續說。
趙采嫣今天回來,本是想看趙晨被罵,沒料到最後卻是自己挨訓,聽完祖母教訓,又被父親訓斥,母親還不敢替自己出頭爭辯,弄得她現在滿肚子的火氣。全因為趙晨,她才會這麽倒楣,她才不會讓趙晨這麽順心如意地過下去!
她掏出一條手帕,在自己的下頷與脖頸交界處擦了幾下,粉擦去後露出下面的疤痕,她揚起下頷,指著那一道道傷痕說:「你瞧見這疤痕沒有?」
趙晨像第一次注意到般,面露驚訝之色,「這是傷痕?我只以為姊姊這幾天火氣太大,發了痘瘡呢。」
趙采嫣氣得冷笑,「你就算沒注意到我這傷,方泓墨手上的傷你不會看不見吧?」
趙晨彎彎嘴角,「自然看見了,泓墨那天被一隻來路不明的野貓給抓了。」
趙采嫣咬牙,臉色都變了,「你難道看不出那傷不是貓爪抓的嗎?你再看看我脖子上的傷疤,難道看不出是同一種傷痕嗎,難道你就不曾察覺方泓墨瞞著你許多事嗎?」
要不是那天晚上與泓墨坦誠談開了此事,恐怕這個時候自己真的要多心,至於現在,既然趙采嫣送上門來了,豈有不狠狠打擊之理?
趙晨淡然笑道:「我相信他做任何事必然有他的緣由,而且啊,有些人必須要得些深刻的教訓才能老實做人……哦,我是說有些分不清好歹的野貓。」
趙采嫣挑撥目的沒有達成,反被羞辱了一番,氣得臉都青了,「你別得意,你都不清楚方泓墨究竟是怎樣的人就說相信他!你知道他平日里結交的都是些什麽人?你又知道他時常去什麽樣的地方玩樂嗎?」
趙晨很驚訝,「姊姊這麽說,難道說你比我更清楚他是怎樣的人?那不如姊姊告訴我,泓墨平日里都去什麽樣的地方玩樂?」
趙采嫣自知失言,頓了頓後道:「我是聽泓硯說的,泓硯難道不比你更清楚他大哥嗎?他去的那些地方我都說不出口……」
趙晨沒再理她,叫上妙竹、心香就走了。
趙采嫣站在原地,瞪著趙晨的背影冷冷哼了一聲。
傍晚時分,方氏兄弟來接姊妹倆,表面一片和氣。
方泓墨與上次回門時比,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對誰都是客客氣氣地微笑著說話,他生得又英俊,刻意討好人,沒有人不吃他這一套的,就連趙老夫人也被他幾句恰到好處的恭維話給逗得笑起來,姊妹倆在一片祥和歡樂又帶點依依不捨的氣氛中告別了娘家人,各自上了馬車。
馬車上,趙晨望著方泓墨語帶深意地說:「我直到今日才深切體會到,你有多會逗女人開心。」
他唇角一勾,「你不喜歡?」
「那就要看你是逗誰開心了,今天這樣我很喜歡。」趙晨微微一笑,「我娘家人總算對你有所改觀,我也安心多了。」
方泓墨收起笑容,正經地說:「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再像回門那日那樣了,今日也算是補償吧。」
趙晨含笑嗔道:「原來今日只是補償,再也沒有下次了是吧?」
「是,以後只會逗你笑,對別人都沒有下次了。」他眉梢微妙地挑起,墨眸含笑地望著她。
趙晨察覺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可心裡到底是甜的。
晚上兩人獨處時,趙晨舒舒服服地靠在方泓墨的懷裡,兩人一起窩在榻上說話。
方泓墨問她,「今日回去,你家裡人有沒有為難你?」
趙晨把眾人的反應都告訴他,「你放心,祖母還算是明理的,就算心偏向趙采嫣,處事仍會公平,至於父親,他是信我的,再說這件事本就是他們理虧,只不過……」
方泓墨挑眉,「只不過?」
趙晨略一猶豫,還是道:「趙采嫣單獨找我說話,給我瞧了她的傷,我知道那日是怎麽回事,當然沒有理會她,她見沒能得逞,又說了些頗為奇怪的話。」
「她除了挑撥離間,還能說什麽話?」方泓墨不屑道。
趙晨聽他語氣淡然,忽覺自己是否太小心眼了些,趙采嫣上次連她和太子之間的事都能編得有鼻子有眼的,要造點謠、生點事那是再輕易不過,於是搖搖頭,輕笑道:「確實還是挑撥離間,不說也罷。」
方泓墨低頭,湊近她耳邊吹氣,「上次是誰說了要坦誠相待,什麽話都要明著說,還說……」
「好了好了,我把她說的話原原本本都告訴你總行了吧。」趙晨被他這口氣吹得從耳朵眼一直癢到心裡,趕緊捂住耳朵,把這無良混蛋推遠點,只覺自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