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一)(3)
由此,有人驚呼:中國草根民主走進了死胡同。這一聲驚呼,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一下子把公眾的視線吸引到草根民主之痛——這個曾經一度被遺忘的角落上來。灰村就是在這樣一個背景里,成為進入公眾和媒體視線的那麼一個角落。和那57名採取極端做法的村主任相比,崔聯所打的這場交接官司,自然而然的被罩上了一層神聖和悲壯的面紗。當一些村主任選擇放棄,紛紛離開的時候,有這麼一個村主任『崔聯』依靠自己的毅力,始終堅持,還拿起法律的武器準備打一起了不起的官司。在一些媒體的眼裡,崔聯已然成為為中國草根民主趟路的民間英雄。即將大出其名的崔聯,在1月8日立案后,反而心情煩躁。崔聯煩躁的根源是村民們各種各樣的傳言。村民們傳言老支書有個遠房親戚在市裡一個政法部門工作,對這個案件特別關注;村民們還傳言鎮長幫老支書和老會計找了省里的關係……等等諸如此類。說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1月底,是中國傳統的春節。整個春節,崔聯如坐針氈、心亂如麻。『萬一他們辦人情案,辦不公的案件,黑白顛倒,我的官司算是白打了,算是白忙乎了。』崔聯說。崔聯決定再次到北京上訪,尋求支持。2001年的春節剛過,崔聯又一次神秘的從灰村失蹤了。崔聯的失蹤讓葦縣和荷鎮的領導們很緊張、如哽在喉。崔聯不在家的那一個多星期里,不斷有鎮里的幹部和縣裡的幹部,登門『拜訪』崔聯的媳婦兒,問崔聯究竟上哪兒去了。鎮政府甚至還出動了幾名公安人員,半勸說半威脅地對崔聯媳婦兒說『再上訪,可就別想輕易從牢里出來了。』可是,崔聯的媳婦兒吃了稱頭,鐵了心了。對於所有的威逼利誘只回答幾個字『上親戚家拜年去了』有那麼幾次,被問急了,崔聯媳婦兒就說『我一個女人家,哪知道這麼多。等他回來,你們自己問吧。』平心而論,葦縣、荷鎮的領導們決非瞎緊張。崔聯第一次上訪『招』來了《中國社會報》一個姓李的記者。當初李記者在灰村採訪期間,葦縣的馬副縣長拍著胸脯表態,請記者同志踏踏實實的回京,他一定把灰村的村務交接工作辦好。可是,時隔一年了,這灰村的交接不僅沒辦好,還鬧上了官司。李記者是受民政部官員的指派前來採訪的,敷衍李記者就是敷衍民政部。萬一李記者二次來灰村,這差怕是不好交。而且,馬上要召開兩會了,從中央到省里再到市裡,三令五申強調的是『穩定』、『安全』。如果這會兒灰村捅出個什麼漏子,被哪家媒體曝了光,大家頭上的烏紗帽怕是很難戴得穩。當荷鎮的官員急得象熱窩上的螞蟻一樣的時候,崔聯在北京的上訪,進展順利,因而心情愉悅。在民政部,崔聯再次得到民政部相關官員的鼓勵,並被告知『灰村的村務交接案,在全國是頭一回。很有新聞價值。』接受民政部相關官員的建議,崔聯給多家報紙,其中包括《南方周末》、《山東農村大眾報》、《山東法制報》等報刊雜誌打電話。電話中,崔聯開門見山地說『這是全國首例村務交接案,很有新聞價值。歡迎你們來灰村採訪。』在北京上訪期間,崔聯沒忘了拜訪兩個『老朋友』。一個是《中國社會報》的李記者,但是李記者要出國採訪,所以,對崔聯的事兒愛莫能助;另一個是《鄉鎮論壇》的徐記者,徐記者滿口答應了崔聯的採訪邀請。崔聯高高興興地回到了灰村。靜候開庭的消息。2月14日上午9點,灰村村務交接案在葦縣荷鎮法庭開庭了。出乎崔聯的意料,不只是報社的記者來了,電視台的記者也來了。『他們都很年輕,像小學生一樣的坐在法庭上。他們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們』崔聯這麼形容那些前來採訪的記者。開庭的情景,一家媒體描寫道『2月14日,寒冷的天氣絲毫擋不住人們的熱情,葦縣人民法院荷鎮法庭審判庭內座無虛席,就連門外、窗外都站滿了人。這裡,我省首例村務交接案正在公開開庭審理』另一家媒體寫道『2001年2月14日9時,天氣非常寒冷,山東葦縣荷鎮法庭不時傳來人們的跺腳聲。灰村民選村官崔聯的聲音有些緊張:我是村民選出來的,我要對村民負責。我請求法庭依法裁決,將原村委會前任會計保管的灰村賬目會計資料、戶籍土地資料全部交給我,以完成交接……崔聯把他一年來辛辛苦苦要來的兩張半所謂交接賬目的信紙地給審判員,審判員問會計是否這就是交接的賬目,會計回答說是。滿堂笑了起來。沒人相信,十多年的賬目兩張紙就寫明白了。』這是幾家媒體所描寫的灰村村務交接案開庭的情景。描寫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記者們忽略了幾個關鍵而有趣的細節。一個細節是,開庭的時候,崔雷和張忙各帶領一幫村民,前往法庭,分別為原告和被告助威。這就導致崔聯和老會計法庭陳述之後,觀眾席上總有村民鼓掌,也總有村民發出不滿的吁聲甚至當庭拚命跺腳以示抗議。在法庭上,人們沒有看見崔聯母親和兄弟姐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