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震驚葉家
廳中安靜地連眾人的呼吸聲都聽不見,齊齊以十分震驚地目光盯著眼前的少年。
她清秀的面目此刻沒有多餘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揚,一雙漆黑的漂亮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們任由他們打量。
如此寒冬他們廳中所有人都裹著錦衣華裘,女子們更是手捧暖爐,那堂下的少年卻只著一件銀白的單衣長袍,負著手面帶笑意。竟是非一般的瀟洒暢然。
她居然說……年後就要調任升職成百戶?!
一個兩個月前還會因為府中公子小姐們擠兌的不堪大用的懦弱少年,竟然說自己年後就要去中護軍任職百戶?!
葉老夫人微眯起眸子,只覺得心中煩躁不已。她厲聲道:「你可知拿鎮西軍開玩笑是什麼罪名?休得胡言亂語!」
卻見葉挽手腕一抖,竟從袖口掏出一封書信來。眼尖地葉二公子葉文溪立刻脫口而出道:「調令?!」一邊喊著,一邊憤憤不平地捏緊了拳頭。怎的連那個沒用的廢物葉挽也能當上百戶?這鎮西軍也太敷衍了事了吧!
其他人臉色也不太好看,方才開始就沒有說過話的兩名少女也面色複雜地看向葉挽,包裹在雪白毛領中的白皙小臉露出了緊張的神色。正是葉府三房、葉老夫人二兒子葉驍的兩名嫡女,葉雲雯和葉雲雪。她們倆平時也沒少跟在葉文溪的身後欺負葉挽,此時一看她竟然已經身任官職,不由惴惴不安起來。她不會報復吧!
葉老夫人的臉色難看極了,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百戶,卻不是她們區區商賈之家可以搓圓搓扁的了!更何況,葉挽年僅十三歲,竟已經甩開她幾個親孫兒十萬八千里了,待到年長只能說是前途不可限量,不是她們一個葉家就能掌控的住的人了。
區區一個賤種,竟然敢爬到她孫兒的頭上來!葉老夫人皮下猙獰,面色卻依舊冷淡,尖聲道:「哦?那可真是可喜可賀了。」
廳中唯二高興的兩個估計也就只有葉富貴和葉驥了。葉富貴還沒有聽葉挽細說軍中的事,自然是驚喜不已:「阿挽說的可是真的?」
葉挽雖然沒有把調令給葉家那幾個牛鬼蛇神一一傳閱的愛好,卻也點點頭把信封遞給了葉富貴。葉富貴連忙結果拆開查看了一番,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洋溢著止不住的喜悅:「好!好!好!」竟是一連道了三個好字。「我們阿挽真是有出息!」但是扭頭又想到葉挽的身份,那驚喜也變成了驚嚇。
阿挽雖然從小被他當男孩一樣在膝下養大,到底不是真正的男兒身,卻一下子升了職做了百戶!這要是被人發現,那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啊。葉富貴內心百轉千回,一會兒為葉挽的出息感動,一會兒又提心弔膽地想象著萬一被上級發現葉挽說不定會因為觸犯軍紀直接被軍法處置砍頭示眾。
葉挽似乎感覺到了身邊老人的焦躁,微笑著拍了拍他的手。
「不用擔心,阿挽自有分寸。」葉挽輕聲道。
葉富貴也知道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連連點頭。
另一個真心為葉挽感到高興的就是葉家的大老爺葉驥了,他似乎沒看到自己夫人難看扭曲的臉色,拍手大笑:「好啊挽哥兒,真是厲害!才十三歲就能當上百戶,依我看日後說不定能成個將軍呢!」葉驥隨手招來自己的小廝,笑道,「二弟剛送了把極品匕首,我做義父的也不能小氣了。去把我書房那對流脂暖玉鴛鴦佩拿來,送給挽哥兒,就當是恭喜挽哥兒升職了!」
葉挽也不客氣,朝葉驥施了一禮道:「那阿挽就多謝義父了。」她雖不知那暖玉是什麼價值什麼來頭,但是看到大夫人王氏那難看的臉色就知道不會是什麼便宜貨色。眼下她窮的叮噹響,自然是能拿就拿了。
那王氏立刻不依了,尖利地叫嚷道:「老爺,那可是你放著準備送給濤哥兒和他未來媳婦的!怎麼能……」葉挽不知道那對玉佩的價值,她可是一清二楚的。是太老爺早些年從前朝某個大家族中掌家夫人的墓中帶出來的,早就請高人鑒識過是西陵那邊附近雪山裡的溫泉玉,男子佩戴能強身健體,女子佩戴則能活血暖宮,冬日裡都不會冷的。這麼一對寶貝,是太老爺特地傳給嫡長子的,她問老爺討了這麼多年都沒討來,怎的一下子就要被賞給那個賤種了!
葉驥雖然性子溫和,但也由不得王氏當著那麼多小輩下自己的臉面,他沉著臉怒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濤兒還小,媳婦都沒影呢,你那些八字兒都還沒一撇的事就少拿出來胡謅了!」
王氏咬著銀牙,怨氣十足道:「濤兒還小,難道這賤……葉挽就年長了,他可比濤兒還要小上兩歲!」
是啊,他比濤兒還小兩歲,濤兒卻使計把葉挽騙進了軍中。好在葉挽爭氣,非但沒有因為膽小犯了事,反而年紀輕輕地就做上了百戶。想到自己兒子的行為,葉驥看向神色如常的葉挽的目光中更多了幾分憐惜,他嚴聲道:「就這麼決定了,在小輩面前,你做義母伯母的,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見在丈夫那討不得好,王氏更是氣憤,連忙撲到自己姑姑葉老夫人跟前,委屈地喊道:「娘親,你看老爺……濤兒如今還卧病在床,他卻只想著外人!」
一旁的蘇氏捻著帕子內心冷哼,這個王氏,作為葉府的當家主母,卻半點都上不了檯面,那手段連老夫人的三成都學不像,真是難怪乎葉驥要養外室生私生子了。她對葉挽是否是葉驥私生子的事情持可疑態度,但是能給王氏添堵那不是私生子也得讓他變成私生子。蘇氏看了一眼自己丈夫,咯咯笑道:「大嫂說什麼呢,這一廳子的人,哪有什麼外人呀,真是上了年紀口不擇言了呢。」
王氏瞪了她一眼,蘇氏氣韻雍容,也是生過兩個孩子的人了卻保養的極好,三十多歲了看上去仍像二十多的風華正茂的少女。此時揪著帕子眼波流轉,實在是風韻十足。
「行了,都胡嚷嚷什麼。」葉老夫人最見不得幾個兒媳婦互相掐架,一個是自己親侄女,一個是自己親兒子的媳婦,她偏幫哪個都不是。葉老夫人凌厲的老眼掃過堂下一臉鎮靜完全沒有理會這些胡言亂語的話的樣子,雖然心中暗恨,卻也不得不做出一副慈愛友善的面孔來。她皮笑肉不笑道:「如此,挽哥兒倒真是為葉家爭了氣了。來人啊,把我房中那柄如意拿出來賞給四公子,以資鼓勵。」
葉老夫人賞的禮中規中矩,既不貴重又不寒酸,讓人根本挑不出刺來。
見老夫人也如此做派了,三老爺葉驍又不知道去哪裡鬼混了,三夫人馬氏也有樣學樣地從腰間扯下一塊玉佩差人送到葉挽面前。
葉挽一一謝過了幾位長輩,心中不由地煩躁。這一大家子怎麼都有喜歡拿玉賞人的癖好?這玉又不能掰碎了當銀子使,又重又不方便攜帶,實在是佔地方的很。她渾身上下可就幾百錢銅板,能幹什麼呢?直接賞她銀票多好啊!
「對了,既然此番挽哥兒要在家中過年,那不是正好能趕上過幾日霏姐兒的及笄之禮。」蘇氏笑道,看向葉挽的目光中一片慈愛關懷,「多一個弟弟,也多一份熱鬧呀。」
葉挽眉頭一揚,沒什麼誠意地朗聲道:「那真是趕早不如趕巧了,大姐姐的及笄之禮我是一定要湊個熱鬧的。」只是王氏蘇氏和那幾個兄弟姐妹們能不要露出一絲看她笑話的眼神,那她就更歡喜了。
請安終於請完了,葉挽提出還有個腿腳不太方便的軍中同僚在府上,不好讓客人就等為由,這才不緊不慢地攙著葉富貴踏出了花廳,往汀玉院走去。
一路上簡明扼要地跟葉富貴解釋了這次為什麼會升職成為百戶的事情,當然避開了雨中血戰那些事兒。她胳膊上的傷比起周建來說輕的多了,換了幾次葯之後已經開始結痂,葉富貴自然也就看不出她受傷了。
見四下無人,葉富貴幽幽地嘆了口氣,語氣中是止不住的哀愁:「都怪我,當初為了方便省事兒,覺得你一個女娃娃跟著我這個沒用的老太監丟人,直接跟葉家說你是男孩兒,結果……」他目光沉痛,「過了年你也要十四了,再過一年也是該行及笄之禮的年紀……」
葉挽搖搖頭,目光清明道:「這不是什麼大事,叔公無需放在心上。更何況,跟著叔公並沒有什麼丟人的,多少人一輩子也羨慕不來能有個這麼疼愛自己的叔公呢。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歸有辦法解決的。」
「可是你也不能一輩子呆在軍中……你、你畢竟是個女孩子,總歸要找個好人家……」葉富貴聽到她說的話感動不已,越發覺得對不起這孩子。本來……她能有個快樂的童年,跟在自己親爹身後長大的。
「叔公,現在想這些未免也太早了。我才十三歲……哦,過了年我也才十四,嫁人還早呢。」葉挽搖頭笑著說。這個時代的少年少女都早熟,十五歲就能娶妻生子了,根據記憶來看,那葉文溪也早就在十三歲的時候就由大夫人身邊的丫頭教了人事。在葉挽看來這簡直是難以置信,一個十三歲還沒發育好的男孩,說不定那裡都……沒長毛,就要早早地通曉這些,實在是太可怕了。她也沒那個興趣嫁給十幾歲的少年,內里都是一個老黃瓜刷綠漆的二十多歲的老阿姨了,比起那蘇氏也小不了幾歲,她可沒那個癖好老牛吃嫩草。
葉富貴感覺身邊那個怯懦地女孩子改變了不少,權當是軍中磨練所致,也是個有主見的,不由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不再提身份的事。「對了,那大小姐葉雲霏的及笄之禮在三日之後,大夫人特地為她請了雲州知州的夫人喬夫人主持,還有知州的嫡女司馬晴贊禮。這是葉家第一個及笄的姑娘,老夫人和大夫人有意為她辦的隆重,請了不少雲州的名門權貴。阿挽……可得好好準備才是。」
屆時到場的都是雲州的貴族之流,送的禮一定不會落下場面。葉挽作為府中的四公子,也是需要給大姐送上自己的心意的。
葉挽頭疼地一滯,略帶委屈道:「我剛被扣了一月餉銀,葉府那些人送的也都是些能看不能吃的玩意,還真是手頭不太寬裕呢。」她作為葉四公子每個月的例銀也就五兩銀子,更何況是不是會被擠兌她的管事延遲發放,更有甚的以前還莫名其妙的少了月銀。
眼下雖然她已是百戶,那些管事不敢再對她做這些小動作,可是領個五兩銀子的月銀也無濟於事。
葉富貴好笑地看著她財迷的表情,安撫地拍拍她的手道:「我這兒還有些私房,你明日上街去挑挑,看看給葉雲霏送個什麼及笄之禮罷。」
雖然就等著他這句話呢,葉挽也沒有太過興奮。葉富貴在葉家的情形她也是知道的,身為已經故去的葉老太爺的親弟弟,葉老夫人的小叔,各位爺大老爺的叔父,竟然也只能領著五兩的月銀在這個偏僻的小院子里惶惶度日,除去日常的開銷和額外開的小伙房,連打賞小廝的錢都不夠。更別提今日那些貴婦太太小姐們抱在懷裡的精緻手爐,屋裡燒得那沒有煙味的貴重的銀絲炭了。
葉驥偶爾會取自己的私房補貼葉富貴,但畢竟不是掌家的老爺,葉家的銀子都牢牢地抓在葉馳和葉老夫人的手裡,能幫助的也有限。葉富貴自己那點私房,也是前半輩子在宮中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以後還指望著養老。
葉挽嘴角噙笑扶著葉富貴回了院子,摸摸下巴轉起了眼珠子,考慮著該想點什麼辦法去弄銀子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