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國

可紅縈的母親並不那麼歡迎我，她很厭惡家裡多出了一個莫名其妙出身，特別是一個父母雙亡的孩子。在林家居住不到一個月，林伯母已經開始不避諱在我面前和林伯伯發生爭執了。

「我當初就不同意留下她，平時要照顧你們兩已經夠辛苦了。她每天又要練鋼琴，叮叮咚咚吵死人了。我本來就神經衰弱，自從這個小災星進門，頭疼得愈發厲害。」

我默默的聽了這些話，默不作聲，再也不敢練習紅縈的鋼琴了。可林伯母還是很討厭我。

「她天天耷拉著臉，沒精打采，一看就命不好。別影響了我們家的風水。從小命硬，剋死了父母，現在天天和紅縈一起，到時候霉運帶給我們家小公主可怎麼得了。以前和她父母是朋友，哼……以前大家都寵著她，說她冷傲有個性，還不是看在她父母的面子和資產上。可她現在有什麼資格……」林伯母的聲音特意抬高，生怕我聽不見。

每到這時，紅縈總會輕輕握住我的手，暖暖的，緊緊的，希望給我安慰。我側頭示意，表達自己沒事。

也許從小孤僻的性子讓我無法在人前落淚，只能夜晚常常看著窗外的星空讓眼淚肆意的流淌。我確實為鄰家的多餘之人，林伯母說的沒錯。

林伯父找我談話時候面有難色。在他開口之前，我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父親的願望是送我去美國讀大學，讀到博士后，然後成為一個受人尊敬學富五車的教授。

既然父母先不在了，我可以提前實現父母的願望，賣掉祖宅，大概有一百萬左右，足夠支付自己在美國念高中的費用了。且成績一向不差，國外獎學金機會多，應該可以申請獎學金減輕一些負擔。

在國內，沒有人真心希望我留下，每個人都覺得我是災星，是需要被遺棄的不祥之人。

聽了我的計劃，林伯父眼睛有些泛紅，脫下金絲眼鏡擦了擦：「傻孩子這是哪裡話，當年你父親和我一起打拚天下的時候，是最好的兄弟。每夜都是輪流一宿宿睡在大卡車裡，從湛江一車車拉貨拉到這裡。如果你真的不想留在國內，伯伯支持你走。房子不用賣，這是你父母唯一留給你的財產了。學費和生活費還有我在呢。記住這些錢不是伯父資助你的，而是你父親早就用當年的血汗為你存好的，只不過先放在我這了。」

從下定計劃到托福到申請學校，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便踏上了去美國的飛機.

高中是在東海岸的一個女子住宿學校，學校排名靠前，就是地處偏僻，華人學生極少。剛開學時期英文的口語和聽力完全跟不上同學和老師的速度，我變得更加內向和不愛說話。大家背後給我起的外號是Stone，因為沒有表情，不喜說話。

漸漸，適應了東海岸四季極度分明的春夏秋冬.與煙雨朦朧的江南不一樣，這裡的冬天是一望無際的雪，白茫茫一片，雪片也是一片片如鵝毛般。每踏出一步，雪就會深深的沒膝，需要用力的抬腿再踩下去，然後便這樣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每天上學放學，周圍都極為安靜，只有自己一人踏雪前行的聲音，清脆寂寥。

路邊都是密密麻麻的樹林。不時會遇見麋鹿和浣熊，他們呆萌的看見人就會定定的停下，待千度近視的眼睛緩緩定焦，發現非我族類，立刻拔腿就跑，沒有半點森林之主的王者氣象。與這些小動物的偶遇變成了最快樂的事情。

我變得越來越封閉，除了宿舍便總一個人在圖書館消磨漫長的春日、夏日、秋日和冬日。學校的建築是紅磚白瓦，典型的古羅馬的建築。圖書館里鋪著肅穆的地毯，書櫃里都塞滿了硬殼裹住的精裝書，包裝極為華美。每次翻開都讓人不禁心生敬意，小心翼翼。

一個個錯落有致的獨立座位，安靜到只能聽到燈絲燃燒的顫抖和翻書的聲音。

這是我自己選擇憧憬已久的生活，我應該無比的滿足和幸福。不是嗎？可卻有些懷念國內我們初中那個永遠灰濛濛的圖書館。一排排紙裝書，書皮和內頁總是有破損，上面還有著學長學姐們看完的批註。看圖書館的大爺有些老花眼，從來沒弄對過書的索引和書櫃的位置。

可就是這片小小的天地，卻意外的能發現寶藏。紅縈和我翻到過【廢都】，我們倆爭搶著一頁一頁偷偷讀完，不敢讓別人發現。

紅縈最喜歡唐宛兒，總讚歎她是個為愛情敢於捨生忘死的真女子。我卻覺得成人的世界每個人如此可悲，是別人和命運的玩物，沒有人能逃脫的死亡和衰老，卻又忍不住不露出對弱勢群體的猙獰面容。人性本就是悲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