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學
住宿學校最好的事情便是極其規律,規律到彷彿穿越到了金庸筆下古墓派的生活。宿舍規律到晚上十點準時閉燈;吃飯規律到永遠是三明治、漢堡和沙拉三者輪流;運動規律到每天去健身房跑步半小時;洗衣規律到每周去洗衣房兩次。
衣服沒有了在江南時候陽光緩緩吸走衣服水分后留著沁人心脾的專屬於陽光的香味。這裡的衣服不讓晾曬,都是烘乾機,直接高溫烘乾后穿上雖然暖洋洋的,卻總覺得心裡有些空蕩蕩。
我是最不需要老師操心的學生,可能因為缺乏任何選擇不規律的資格。雖然我的學費由林伯伯照顧,衣食無憂。可發生的一切讓我知道了自己需要珍惜別人給我的機會,需要走好每一步;我沒有資格也沒有本錢可以行差錯池一步。
我不能掛科,不能考不上大學,不能隨便生病,不能任意妄為,因為世界上已沒有人會救我。我是我自己的,我需要努力的在任何一刻陪伴自己和規律自己,努力一點點強大,隨時準備好面臨命運的不可預期。
紅縈會省下零花錢,每個節日不落的給我買禮物再寄給我。當時互聯網還不發達,她總是將我喜歡的中文書籍全都買下,往往郵費遠遠超過了書的價格。
因為紅縈,有書香為伴。看到了作家余華寫出了第七日,他比以前更加憂傷,更加把自己推向了作為一個作家所能承受的悲痛的邊緣;也看到了曾經喜愛的作家孔慶東仿若晚年的牛頓從偉大的唯物學家變成了宗教最忠實的信徒;還看到了當年因為筆名爛俗被我和紅縈嘲笑的慕容雪村,卻寫出了原諒我紅塵顛倒,絕望黑暗令人窒息,卻真實淋漓的讓人看到每個骯髒背後也都有柔軟的心。每天都在改變著,只有死亡不會改變。
比收到書更開心的時候是收到紅縈給我寄來的美食特產,冷冰冰的西餐長期吃下來胃總是一陣陣疼,高中的寄宿生活很難不收穫胃病。每次我感謝紅縈的時候,她卻故作不以為意,說是為了怕我變瘦下來,長得比她好看,她就不是那個最閃閃發光的姑娘了。
雖然想念極了江南春日的桃花夭夭,夏日的蟬鳴陣陣,秋日的落英紛紛,以及冬日的梅香沁鼻,但我始終沒有回國。需要精打細算每一分錢,不能隨心所欲。更重要的是江南已經沒有嚴父慈母在等待。
為了能夠留在美國大學做老師,在大學申請時我查閱了所有關於就業的數據。於是根據大數據的指引結果,申請了對華人最為友好的西海岸大學,UCLA;又根據同一邏輯,選擇了華人和女性教授佔比雙雙最高的金融系。好在國內打下的數理化基礎,在美國高中靠著不錯的GPA和極其一般的推薦信拿到了UCLA的錄取通知書。
終於我想自己朝著父母的願望-在大學里成為一個終身學究的目標又進了一大步。
林伯伯曾一度執意要把紅縈也送到美國念大學,可紅縈最討厭英文和讀書,更何況這兩者疊加,堅決不從。特別是聽我說了在美國大學遠比國內大學嚴格很多,每年有15%的退學率,更是鐵了心不來。
西海岸是被天使眷顧的地方,特別是洛杉磯。這裡擁有著無以倫比的海岸線,永不消失的燦爛陽光,和人人T恤仔褲的輕鬆的氛圍。怡人的天然氛圍造就了這裡有著美國最多的流浪漢,俗稱每一張躺椅都是一個家,都有著自己專屬的主人。在空氣中能聞到海鹽帶來的自由的味道,彷彿所有的煩惱都能被海風吹走。
終於逃離了東海岸的嚴肅壓抑。在西海岸的大學生活依然兩點一線。同學熟悉起來的只有胖三,胖三是個北京孩子,說話自帶兒化音,和小時候看的過把癮裡面演員講話特別像。他的英文也有點怪怪的,每一個音最後都自帶轉音,有著莫名的喜感。
許是同為黃皮膚。第一學期,胖三堅持上課和我鄰座,即使我是個冷漠寡語的人,他也仿若守著冰山般不為所動。
「你知道天天說丫這英文,上課說,吃飯說,下課說。小爺我快累死了,就算你不怎麼搭理我,但只要你聽得懂,我也得粘著你說中文。我想好了,以後我和你就是一個studyteam兒。"
我冷冷的剜了他一眼,「想抄作業就直接說,不用拿母語背鄉愁丟人。」
他卻也不惱,依然無時無刻地伴著我。
胖三天生便是社會型人格,自帶討喜傻白甜屬性。一學期相處下來,印度人、美國人、英國人、墨西哥人都混得門清,個個和他見面擊拳。連黑人的複雜戲稱為十連拍的打招呼全套手勢他都熟練掌握。校園裡所有的人都成為了buddy和bro。
漸漸的,胖三英語地道了許多,只是他還是經常和我一起晚自習。
「LA是江湖,小姑娘你這麼淡漠是閉關鎖國,練的是古墓派的功夫,對將來毫無益處兒。「胖三總在我耳旁嘮叨。
「有你這個小頑童負責幫我社交就夠啦。」我也不以為意。胖三可能自己不知道。他很像紅縈,只有生長環境的每個時刻都沐浴在陽光下的人才有的那種自信開朗。他們是那最耀眼的光,總是能照耀我的陰霾,也許他們是我想成為卻不具備天賦成為的那種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