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暫居青樓

我是怎麼了？眼皮好重……

睜不開……

「思年……思年……你在哪兒？」

「阿瞞，我在這兒呢……」

「思年……對不起，寡人不義，得先你一步了。」

「不要說了，你會好起來的……會的……」

「不用再勸慰我了，寡人的頭風伴隨寡人有二十年了，治不好了……」

「我不要聽！你會好的！會好的……」

「思年……寡人去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半夜不要再偷偷哭了，若是這幾年寡人每夜給你接眼淚，怕早已是上千罐了……哈咳咳咳。」

「都這緊要關頭了你還開玩笑！」

「誰叫你愁眉苦臉的……你這樣會叫寡人放不下你，說不定從陰間逃出來當鬼纏你一輩子。」

「那你倒是來纏啊，你別躺在床上啊……」

「怎地又哭了，寡人真要放不下你了。思年……若有來生……一定要等……」

「阿瞞！阿瞞！你倒是把話說完，不要！不要……」

——

「不要！不要！」卞思年痛苦掙扎著，終於醒了過來，從床上忽的坐起。

揪緊了胸前的衣服，卞思年大口喘著氣，冷汗直冒。

心臟好痛，好難受，剛才是誰在說話，卞思年斂眸沉思著，臉色不大好看。

「姑娘，你可還有大礙？」一雙縴手握住了卞思年，關切的問道。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卞思年登時愣住了，視線慢慢順著那雙縴手一路向上看去。

女子看著有三十來歲，長長的頭髮隨著微微垂下的臉龐悄然落地，月光下，長發上似乎流動著一條清澈的河流，直直瀉到散開的裙角邊。

黛眉輕掃，紅唇輕啟，眼波流轉，彷彿有萬千柔情，紅色的外袍包裹著潔白細膩的肌膚，有著說不出的風情，只可惜沒能逃過歲月的洗禮，風華早已不如當年。

看她的梳妝打扮還有這般姿態，想必是青樓女子。

不對？！青樓女子？！

卞思年驚恐的睜大了雙眼，一把縮回自己被握住的雙手，蹭蹭的往牆壁靠去。

再像四周看去，室中陳設愈雅。上懸一額曰「雅思軒」，正中掛著幾幅春宮圖，兩旁硃砂小對，四面又掛幾幅名人題詠，好一個反差，集風和雅於一室。爐煙裊裊，篆拂瑤窗，珠箔沈沈，蒜垂銀線。

卞思年趕緊下了床榻，來到窗邊，推開木窗往外張望，這下連自欺欺人都不行了，外面的景象是真真正正的繁華都城——洛陽城，哪怕已是夜晚也依舊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似是想到了什麼，卞思年焦急的問道：「敢問現在是何朝代？」

女子意味不明的看向卞思年，就像在看什麼異族人一樣，不過還是開口回答道：「漢靈帝光和七年。」

公元前184年？那不正是剛討伐完黃巾軍的時間嗎？卞思年思索著伸出自己的雙手，攤開了掌心，那對耳墜已不知去向。

忽然，卞思年的餘光無意間瞥到了一塊淡藍色衣角，向下看去，顯然是一件水藍色鏤銀散花委地長裙。

疑惑的轉過身，卞思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問道：「這是……」

女子會意，忙回道：「我是在路邊撿到的姑娘，那時你因穿著怪異，被好多人圍著，差點就要引來官兵，我急中生智，便說這是我花悅樓今晚要出演的裝束，就這樣將你帶了回來。」

「那便多謝你的出手相助了，不知該當如何稱呼？」卞思年作揖感謝道。

「姑娘不必客氣，喚奴家藍縈就好。救姑娘純屬是奴家的私心。奴家曾在二十多歲時見過一個女娃，她的穿著也是十分的怪異，所以一下就吸引了奴家的注意力。

她也有和你一樣美麗的藍色眼睛，當時在她身邊的，只有一個小男孩，於是奴家的膽子就大了些，想將女孩騙到咱們花悅樓來，說不定媽媽一高興，奴家就可以多拿些額外的銀兩了。

但那男孩倒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可護著那女孩了，明明奴家套話時得知兩人是第一天相識。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在這污穢之地看明白了許多事，這才忽然間意識到，奴家當初竟然會想拿一個小女孩換銀兩，實在是不道德。

所以在路邊看到你時，便心下一軟，將你帶了回來。說起來，姑娘長的還真有些像她。」藍縈緩緩講述著她的往事，臉上浮現出愧疚的神色。

然而卞思年卻是怔在了原地，腦內意識開始放空。

那不是個夢嗎？這麼一說，眼前之人就是當年那個貌美的女子？

這究竟是何意，老天為何同她開如此大的玩笑。

卞思年這廂苦苦糾結想不明白，藍縈那廂倒是先出了聲兒。

「姑娘，有件事可以拜託你嗎？」藍縈期盼的看著卞思年，眼裡帶著懇求。

「何事兒？但說無妨，就當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了。」卞思年微笑著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前幾天花悅樓的媽媽找來了個胡人女子，聽說舞跳的極好。結果昨個兒就被對面的荷沁閣撬走了，這下可把媽媽急壞了。

咱們宣傳都做好了，招牌都打響了，總不能臨陣換人吧，大傢伙可都沖著胡人女子來的，咱們可不想就這麼把香餑餑送對面去了。

眼看黃巾軍起義已經完全被鎮壓了下來，那些個官爺們肯定會來花樓飲酒作樂以此慶功的，在這緊要關頭給人撬了去，實在是……」藍縈說到此停頓了下來，美目示意性的看向卞思年。

卞思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低下頭暗自思量了下，她現在來到這個地方無權無勢，連活命的資本都沒，身上也沒銀兩，先在此安頓下來想想辦法倒也好。

這樣想著，卞思年對著藍縈說道：「我答應你，但事後我能在此先暫居下嗎？你們放心，我可以當個清倌，音樂歌舞我還是行的，不會白吃白住。」

藍縈一聽卞思年答應了，立馬激動了起來，對於她後面所說的倒沒太過在意。

藍縈感激的又握回了卞思年的雙手，紅唇輕啟道：「沒事兒，姑娘能答應下來就已經很好了，離那些個官兵還軍洛陽還有幾日，在這幾日內，奴家會讓姑娘們教你學好那套舞的，吃喝住行都不用擔心，奴家包下了。」

「謝謝。」卞思年蔚藍的雙眸帶笑，嘴角微揚，回握住藍縈說道。

藍縈沉浸在卞思年的笑里，那一雙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彷彿將她吸了進去，久久無法自拔。

回過了神，藍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裡卻暗嘆那一雙藍眸真正是美麗至極。

「那姑娘便先行歇著吧，明日咱們便開始教習。」

藍縈說著徐徐的走出房門，輕柔的將門蓋上，讓卞思年不禁感嘆這是何等溫柔的一個人。

回想起當初夢裡的那個女子，卞思年早已無法將她與現在的藍縈吻合，時間真的是能改變一個人許多。

那麼，阿瞞……不，現在該說是曹操了，他又變得怎樣了呢？

討伐黃巾軍這一戰後，曹操便會因力戰有功，轉任兗州濟南相，成為封疆之吏。

但是，他從洛陽帶出來的三千騎，只有不到二百人凱旋迴朝。

也就是這一戰後，讓他明白了，任何一位將軍的威名都是靠殺戮與鮮血鑄就的……

或許不久后她便能再次遇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