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那一眼

爐煙裊裊，一串五色珠簾后，隱約能瞧見二十來個女子正翩翩起舞。

曲盪人心魄的簫聲輕揚而起，諸女長袖漫舞，無數嬌艷的花瓣輕輕翻飛於天地之間，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那幾十個美人有若綻開的花蕾，向四周散開，如同漫天花雨。

「可以了綠蔓，我會了。」一道突如其來的女音出口打斷了這番美好的景象。

「姑娘，這舞我們才跳兩遍你就會了嗎？」綠蔓喊住一眾姐妹，停下了動作，不可思議的看向卞思年。

「當然，不僅如此，接下來的幾天我還會指導你們一些地方，保證到時候讓咱們花悅樓名動洛陽城。」卞思年不知從何處拿來了一把扇子，有模有樣的的說道。

她本就是世界級的花樣滑冰選手，只不過在大學畢業后便不再參賽了，退出了滑冰圈。

每次滑冰比賽都需要用不同的舞姿和演技來獲勝。

有時是評委組選定歌曲，有時是自己選歌，但無論是哪種形式，都離不開跳出感情四個字的宗旨，而且還需要舞姿優雅，有創新。

但是對於她來說，每一場比賽都是一次挑戰，她要不斷刷新自我，往更高處攀爬。

跳出別人做不到的高難度動作，自然對每首歌的感情要更加的重視，對歌詞也要更深層次的去理解，這樣跳出來的舞，才能打動人心。

想到此，卞思年的腦海里快速的閃過了兩道身影。

他們的臉上總是掛著微笑，喜歡在她比賽時，拚命的揮舞帶有她名字的旗幟，喜歡比賽完后，在她的臉上親出一個個口水印子，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真是對可愛的父母，只可惜，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他們了。

「錦瑟姑娘，錦瑟姑娘！」綠蔓伸出手在卞思年的眼前晃了晃，見她毫無反應便急了起來，生怕出了什麼事。

錦瑟？哦對，自己取了個青樓女子的名字。

卞思年這才反應了過來，視線也重新聚焦。

「無事兒，不必擔心，只是想起了些往事兒罷了，繼續說回舞蹈的問題吧。」卞思年淺笑著說道。

「這首舞曲是有故事的，想必大家都知道，現在我用我的方式重新與你們講述一遍，相信你們會有更深層次的理解和感觸。

《一醉千年》說的是一個倡家女兒與一個落魄世家，魏家公子的故事。

他們是在一次酒宴上認識的，魏公子是被惡意邀請來的，當年那些地位不及他的公子哥們圍在一起詆毀他，侮辱他。

倡家女兒是公子哥們的消遣娛樂項目，她唱戲，跳舞，彈琴，接著被他們挨個兒拉入懷中調戲。

她隱忍著，不發一語，那柔弱又惹人憐惜的樣子映入魏公子眼帘，出於內心的衝動，他大步向前，不知何來的勇氣將她護在身後。

本欲上前修理他的公子哥們忽然頓在原地，他們驚訝於魏公子的氣場，害怕於他可怖的眼神，有那麼一刻，他們覺得面前之人並不像表面上那般好欺負，總感覺有些東西在被他很好的掩藏著。

也就是那一天倡家女兒對魏公子一見鍾情，百般照顧他，甚至在他困難的時候幫助他。

幾番下來兩人相愛了。那時候魏公子的生活狀況還不如倡家女兒，但倡家女兒並沒有因此嫌棄他。

兩人的感情越發深厚，魏公子因一次偶然的契機被皇上提拔，從此成了皇帝身邊的大紅人，接著一路陞官，在當朝皇帝死後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倡家女兒也成了丞相夫人，與他生了四個孩子，兩人執手偕老，最終同歸於黃土之下，緣定三生。

之後的每一世，他們都因各種機遇相識，然後相愛，再到相約來生。

你們……相信輪迴嗎？」

卞思年莫神色名的問道，問完之後自己也頓了一下，似是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何會問出這種問題。

綠蔓和身後一眾姐妹倒是聽得真切，認真的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輪迴是佛家的說法，姐妹們自身處在這種煙花之地后，便不奢求什麼了，輪迴對於我們來說根本不敢多想。

但若想輪迴，前提是得有什麼不可割捨的感情，讓你用盡幾生幾世的時間也想擁抱那個人，無論是親人，亦或是愛人。

不過據說人死後會進到冥間，一碗孟婆湯下去，就什麼也不記得了，若這樣還能再續前緣，那真的是羨煞旁人呀。」

綠蔓垂首攪著手上的絲娟，眼波流轉，恍若湖光點點，不難看出她嚮往著一段蕩氣迴腸的愛情。

卞思年心知自己說了個不妥的話題，忙上前輕撫著綠蔓的後背，安慰道：「綠蔓這麼一個大美人，哪個公子哥不想要，除非是他們眼拙，沒福分。」

綠蔓總算是被逗笑了，隨後面容有些羞澀的推了推卞思年，正了正神道：「好啦錦瑟，你就知道打趣奴家，快說說接下來該怎麼排舞吧，你不是有新點子嗎？剛才你那故事說的，我們還真有些感觸呢。」

卞思年也注意到了自己帶偏了主題，嘆了口氣正色道：「那開始吧，首先在公子們調戲倡家女兒的那一段，你們旋轉的動作要由慢到快，最後四散開到兩邊。

記住不能一味地轉，要表現出她的驚慌到最後見魏公子出手相助的內心變化……然後……接著……」

卞思年輔導著眾人的動作，以身示範，一晃幾日過去，姐妹們的舞也跳的越發直抵人心，令人驚艷。

這天下午洛陽城格外熱鬧，哪怕關上窗鎖好門也能聽見樓外的吵嚷聲，隱約中聽見一句話：「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那是黃巾軍揭竿而起的口號，由此可見朝廷已經腐敗到何種地步，即使黃巾軍被鎮壓，百姓們的怨聲也不會被平定，黃巾軍永存在他們心中。

卞思年嘆息著來到窗前，打開紙窗往外望去，正如她所料，狹窄的街道上擁著一大片的人，剛回到洛陽的大軍被身穿粗布麻衣的百姓們圍著，絲毫不能前進。

甚至有些激憤的百姓直接抄起籃中的雞蛋往帶頭的幾個官爺砸去，卻被閃躲開來。

這也著實不能怪百姓們，朝廷腐敗，宦官外戚爭鬥不止，邊疆戰事不斷，國勢日趨疲弱，又因全國大旱，顆粒不收而賦稅不減，他們的生活苦不堪言。

再加上這場戰役，更使數十萬百姓死於戰亂。

眼看兩邊已是星星之火，就差一點風候便可燎原，這時一道不冷不熱的男音出聲道：「黃巾軍已被鎮壓，不管你們掙扎與否，朝廷已經給出了答案，再不收手，你們便連最後的性命也難保。」

卞思年聽后一怔，這句話說的極妙，表面上是在警告老百姓，對他們示威。實則是在幫他們，讓他們看清現實，老老實實的繼續生活下去，這樣麻煩才不會找上門。

兩旁已經戒備起來的官兵已是最好的證據，百姓們再掙紮下去，下場便是死，他們再氣憤，肚子里裝的怨言再多，也終究是手無縛雞之力，鬥不過朝廷的。

心裡暗嘆此人的心思縝密，卞思年不免有些好奇的看去。

男子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爾不群的英姿，英俊無比的五官彷彿是用玉石雕刻出來，眼角的淚痣襯托出異樣的美。

稜角線條分明，銳利深邃的目光，身上未卸的鐵甲發出瘮人的寒光，不自覺得給人一種壓迫感。

他的黑眸就像無底洞一樣，隨看得見眼中的倒影，卻看不清裡面的含義，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臉上帶笑卻又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真叫人費解。

身體一僵，卞思年顫抖著身子，心臟怦怦直跳著，一下又一下，強勁而有力，帶動著她的心神。

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映入眼帘的依舊是那副英俊的面孔。

那是曹操！雖說變化很大，但那張臉的輪廓，就是童年時夢裡的曹操無疑，只可惜當年稚嫩而天真的阿瞞，如今已不復存在。

樓下的曹操似是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抬首尋去，最終與卞思年對上了雙眸。

看著那雙魂牽夢繞的藍眸，曹操的心神不受控制的恍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出口喚了聲思年。

正要細細瞧去，就見樓上的人快速的關起了窗，像是在躲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複雜的收回了視線，曹操暗自記下了花悅樓的名字，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跟隨大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