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強者之心

一夜煎熬，一夜折磨，姬三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緩過來的，一男一女窩在同一個樹洞，膽戰心驚的觀察著范越的變化。

姬三娘幾次抬手，想要趁范傻子變化結束前抹除危險，可不知道為什麼，每每舉起峨眉刺，她都下不了手。

紅唇輕咬，艷麗的俏容上帶著幾分左右為難，是不忍心？還是其他的原因？

姬三娘那莫名其妙的女人直覺告訴她，她或許能從這個傻子身上找到自家夫婿柳邈的下落。

先把他捆起來比較好。

姬三娘扯下范傻子的腰帶，準備捆住他的手腳，以免意外，美眸一抬，頓時對上一雙猩紅的瞳孔，驀然一驚：「你...」

『范越』停止了掙扎變化，搖了搖昏昏沉沉的腦袋，推開姬三娘，爬出樹洞。

姬三娘隨後跟著出來，這才發現，天色已經蒙蒙亮，漫天的戾魂消散無蹤。

范越環顧四周，布滿血絲的眼眸里露出幾分驚疑，嘶啞著嗓子，緩緩道：「你是誰？這裡又是哪裡？」

「我...」姬三娘深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施展驚人的演技。

『范越』眉心一皺，露出幾分痛苦，好像腦袋裡有兩把聲音在爭奪著話語權，瞳孔里白光紅光胡亂交錯，發出幾聲野獸般的低吼咆哮：「我想起來了，我是司徒正我，不，我是范越！不對，我是司徒正我！沒有人能替代我，我永遠都是范越！！！」

過了很久，紅光漸漸融入白光，范越的眼眸中射出銳利的猩紅劍意：「我是司徒正我，我也是范越。」

范越看了一眼姬三娘手中的腰帶，臉上浮起一絲譏誚：「你以為這種垃圾東西能綁的住我嗎？」

姬三娘連忙把腰帶藏在身後，然後又看了范越一眼，連忙拿出來遞給他。

雖然你很狂霸酷拽吊炸天，但請穿好褲子再說話。

范越低頭一看，牛犢短褲迎風吹拂，露出兩條大毛腿，頓時什麼風度都沒了，連忙拽過腰帶，背過身悉悉索索重新繫上。

氣氛稍緩，姬三娘總算有機會展現出驚人的演技，天花亂墜地說了一大堆好話，讓范越相信她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因為看到范越瘋瘋癲癲一不小心跌入一個空間通道，善良的她不忍心看到一條活生生的生命死亡，所以跟了進來，一路上多加照顧，才在這個危險的地方堅持到范越恢復神智。

范越聽得出姬三娘的話不盡不實，若姬三娘身上沒有秘境碎片，她是不可能進入餘杭秘境的。

但至少她口中的秘境護持是真的有，論起來姬三娘還救了自己半條命，故而微微頜首，表示就此揭過。

姬三娘還以為范越什麼事情都不清楚：「這裡是餘杭秘境，眼下天已大亮，大部分地區都已經安全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我？我想去找個人敘敘舊。」范越翻檢司徒正我的記憶頓時從裡面看到一個恨之入骨輾轉不能忘卻的賤人的背影，那是司徒正我到處亂飛的時候，在某個山洞看到的，臉上頓時浮起一絲絲凌厲的殺意。

……

顧揚嘴巴上說寶寶很愧疚寶寶很難受，但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壓根就瞧不出半點兒心虛，連帶著他的話都很沒有說服力。

李大劍俠擺出仙風道骨的飄然姿態杵了大半個時辰，依舊沒人主動站出來拍著胸膛像個主角一樣大聲喊著『前輩你放心去吧，蜀山派的復興就交給我了！』這樣的話。

李大劍俠很尷尬，特別的尷尬。

好在有人善解人意，挺身而出，拔劍相助，路見不平一聲吼，幫李大劍俠緩解僵持的局面。

范越一路狂奔，遙遙看見李大劍俠和顧揚等人正『肅殺對峙』，擁有司徒正我記憶的范越心頭一轉，頓時生出一個絕妙的主意。

「掌門休慌，我來助你！」

范越隔著八百碼就激動地好像下一秒李大劍俠就要被不法分子用噴子射成馬蜂窩，體表元力周轉，左眼凝聚出一道道凌厲鋒利的劍芒，彷彿是一個忠心護駕的御前公公小范子，幾個呼吸間，闖進現場，橫插在雙方中間，虎軀狂震，眼中精芒射來射來的，看起來挺厲害。

李大劍俠沉默片刻，望向顧揚：「他是誰？」

顧揚看了幾眼：「我也不認識，他叫你掌門，不該是你的人嗎？趕緊把你的傳承交給他，然後洗洗睡吧。」

李大劍俠重新打量范越一眼，搖搖頭：「這種根骨，連蜀山派外門雜役的標準都達不到，不配得到我蜀山道統。」

范越：「......」此刻他的心情大概就像源氏好不容易攢了怒，拔出菜刀開了個鎏金，結果一進場，拔劍四顧心茫然，大了一個寂寞，還被隊友打字嘲諷。

姬三娘遙遙跟在後面，看見范越如此逗逼，頓時停下腳步，裝作不認識他。

李大劍俠遙遙看到姬三娘，瞥了兩眼，搖搖頭：「那個也不行，是女的，而且還不是處子，修行路上略帶坎坷。」

顧揚豎起中指鄙視：「我擦，虧你是蜀山掌門，沒想到你還是個大男人主義分子，真鄙視你，封建思想要不得啊。」

李大劍俠哭笑不得：「喂，我這是找繼承人啊，找個女的到時候人家嫁人了怎麼辦？不嫁人的獨立女性不好找，不入贅的男人滿地走，你讓我怎麼選？」

「要是你選的人以後真的變成吃軟飯的小白臉呢？世界很奇妙，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顧揚一臉壞笑，就差說一句『隨你選，老子不把他閹成小白臉算我輸！』

李大劍俠沉吟片刻，忽略賣相極佳的方左師和齊傲天，落到程明身上，眼裡露出幾分探索...

如果是這種醜陋的胖子，想當小白臉也不容易吧。

程胖子被李大劍俠的眼神深深刺激了，想當年老子也是一枚如花似玉的美男子，沒想到今天竟被一個死了一千多年的死鬼給鄙視了。

頓時挺直胸板，急道：「老子不就是胖點，怎麼不能當小白臉，你這是歧視！」

李大劍俠還要說話，猛然被人打斷了。

緩緩靠近的姬三娘打量著場中眾人，看到李大劍俠的瞬間，突然嬌容失色。

「你手裡的劍柄，是從哪裡來的？」

姬三娘臉頰蒼白，嘴唇不斷地顫抖，死死盯著李大劍俠右手上的無塵劍柄。

當年，柳邈臨走前說了一句『等我盜得秘境劍柄，開啟秘境取得奇遇，我們就永遠在一起，比翼雙飛。』，聽到秘境劍柄失竊，作案者乃雅盜柳邈，姬三娘是多麼開心啊，可是姬三娘等了三年，守了三年，沒想到竟在他人手中看到了這件寶物。

李大劍俠楞了一下，作為經驗豐富的過來人，他用腳趾頭都能分辨出姬三娘眼中的愛恨痴纏，寫成言情話本估計水個三五萬字不成問題，痴男怨女，最是煩人，頓時看向顧揚，放下節操，用親切的目光打招呼：「好友，此物是你相贈，不知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這是你的鍋，跟本掌門沒關係。

這回輪到顧某人承受姬三娘幽怨痴纏的眼神攻擊，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

顧某人當即勃然大怒。

媽個雞，關我毛事，老子復活到現在，除了在野區刷了個buff外，連只雞都沒殺過，這東西是我撿到的。

等等...

顧揚看了范越一眼，終於認出這個傢伙，連忙甩鍋：「哎喲，眼睛不再一大一小，還真難認，對對對，你找他，別用怨婦的眼神看我，我是從他身上撿到的掉落。」

姬三娘此刻心亂如麻，哪裡還是那個精明如狐的女飛賊，頓時看向范越，那雙眸子充滿霧水，似泣非泣，彷彿隨時都要哭出來一般。

這回輪到范越承受『怨婦の直視』，先被無視嘲諷，又被甩鍋，范舉人的心情可想而知，怒氣衝破天靈蓋都不足以形容萬一。

「你們...」

顧揚閃電出手，倏然間出現在范越身前，一發豪油根親切印在他的臉上，送他上天，然後李大劍俠不甘示弱，左手大拇指凌空虛按，數十道無形劍氣突然出現，刺入范越周身重穴，直接將他的修為盡數封印。

范越雖說從司徒正我的記憶中得到不斐的機遇，但一個武神和一個半聖恬不知恥的聯手偷襲，恐怕沒有多少人能擋得下，是故范越很不爭氣的跪了。

哪怕范越眼眸中噴射出多少怒火也沒叼用，又不是修行了火眼金睛或者天眼，哪裡有殺傷力。

目光能殺死人，要修為何用。

顧揚像是提著小雞一樣提起范越，很和顏悅色地遞給姬三娘道：「吶，送你了，好好拷打審問，要殺要剮隨你高興，別怕他嘴硬，我們這邊還忙著挑選《來自上古宗派的繼承者們》的男主角呢，就不打擾您繼續走晉江風，好走不送。」

「放開我，放開我！」范越不斷地掙扎著，竭力避免成為屈辱的交易品，大聲地嘶吼著：「你們可以殺了我，但憑什麼作踐我，羞辱我，輕蔑我，還把我當成一個東西一樣隨便擺弄，我是一個人，一個有尊嚴的人！」

姬三娘微微一怔，停下手，不敢接過范越。

李大劍俠：「這傢伙...是不是太敏感了？」

顧揚摸著下巴：「我也不懂耶。」

咱不就想著用點霹靂手段，避免旁聽那些凈塞狗糧的愛情故事，怎麼就牽扯到了尊嚴上面？

所以說，有些事情，是顧揚和李大劍俠這種人永遠都無法了解的，他們從未體會過范越的經歷，不知道一個丟盡尊嚴的人，是多麼渴望別人的尊重，這種渴望甚至強烈到狂熱，病態，才會如此的敏感。

齊傲天或許是最能體會范越心情的人，但這種情況下，他可不敢冒頭說兩句公道話，只能略帶感同身受的同情了范越一把。

「你這是...不服？」顧揚蹲下身子，俯視范越。

「我當然不服！」范越竭力揚起脖子，盯著顧揚的眼睛，從他的眼中，顧揚看到了三分憤怒，三分仇恨，三分不甘，一分嫉恨，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羨慕。

「你們不過是仗著修為逞威逞能...」看向顧揚和李大劍俠。

「仗著根骨目空一切...」看向齊傲天。

「仗著奇遇耍橫裝逼...」看向程胖子。

「仗著家世眼高於頂...」看向方左師和方凈晴。

范越收回目光，看向顧揚，從他眼中卻看不出一絲的情緒，彷彿在顧揚眼裡，他不過是根草薺，不值一提。

「但你們憑什麼看不起人，若是給我...」

顧揚聽了一半，又看了一下范越的記憶，終於明白這廝突然發神經的原因，立刻打斷他的話。

「你的意思是，如果給你機會，你就能成功？你就能成為人上人？你就能收穫所有人的尊重？」

范越下意識點頭，張口欲言。

「狗屁不通！！！」

顧揚沒有給他任何申訴的機會，泠然道：

「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沒有誰是必然成功的！

修行大道，行百人者死九十，哪怕在千年前靈氣充裕的黃金盛世，九玄靈脈、陰陽龍脈、太陽神脈、葵水陰脈的絕代天才，也在這條路上死了無數個，你憑什麼認為你就該成功？

你說的也對，人是不公平的，這個世界也是不公平的！

有的人出身巨擘，有的人天賦異稟，有的人悟性超群，有的人天生強運，有的人機敏聰穎，哪怕是一母同胎的雙生兒，也會出現些微差異，這就是命！

但強者之所以強，不是因為他們有多強，而是因為他們認命，卻更加信運！

他們能夠承認不公平，正視不公平，戰勝不公平！

家境貧寒？可以，他們就用拳頭打出一個朗朗乾坤！

天賦低下？可以，他們用千倍萬倍的努力彌補差距！

悟性笨鈍？可以，他們腳踏實地滴水穿石厚積薄發！

寡福淺運？可以，他們可以殺，可以搶，可以奪，用雙手拿到自己要的一切！

愚笨孤僻？可以，一劍在手，天下誰能敵我！

他們信命嗎？當然信！他們承認命嗎？當然承認！

但強者之心，永不會因為任何困難而屈服，更不會因為區區挫折而怨天尤人，如你這樣只會因為不公平而發出抱怨與咆哮的人，充其量不過是哀嚎的敗犬。」

難得的一本正經，讓其他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盯著顧揚。

這廝今天忘記吃藥啦？怎麼這麼正常？

顧揚拍了拍范越的臉，突然露出真面目。

「年輕人，當不成富二代，努力點當個富一代也好。別整天做夢當夢二代，實在沒毅力，多擼管少做夢，偶爾阿Q一下，你會舒服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