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董蓉被弟弟駁得啞口無言，最後默默從懷裡拿出那封書信，輕輕展開看了看，末了倚在弟弟肩頭，低聲呢喃，「真要再相信他一次嗎，若是他又騙了我……」

董平用力把姊姊摟在懷裡，一字一頓道︰「姊，你還有我！雖然我如今還總是讓你擔心，但我會很快長大！」

姊弟倆依靠在一處，默默流著淚，靜靜感受著彼此胸口的溫暖。一張雪白的信紙無聲無息的躺在地上，上面畫了一朵半開的芙蓉花，花下只有一行字——

思妻夜無眠，盼團圓！

這日早起，曹婆子就聽得院子外面的柳樹上有喜鵲在叫個不停，於是吃飯時一邊給閨女盛粥就一邊說道︰「是不是你嫂子要回來了，我怎麽聽著喜鵲叫個不停？」

曹香苗笑嘻嘻應道︰「娘，你若是惦記嫂子，一會兒我陪你去四季園看看啊。」

曹婆子抬手沖著閨女揮了揮，但到底還是沒捨得打下去，只是瞪眼嗔怪道︰「你想去玩就直說，拉著我做什麽？都是你嫂子把你嬌慣的，好好的閨女不在家做針線，日日想著往外跑。」她說完又喊著低頭喝粥的老頭子，埋怨道︰「就知道吃，你也不幫我管教一下閨女。」

曹老頭笑呵呵道︰「閨女想去就去，拘在家裡沒出息，若是真能學了她嫂子三分本事，這輩子也不必咱們惦記了。」

曹婆子想了想就道︰「也是這個道理，那我一會兒就把攢下的雞蛋拾掇起來拎到四季園去，萬一蓉姐兒這幾日回來，進家門總要吃碗荷包蛋吧。」

曹老頭點點頭，目光順著大開的雕花門扇望出去，正好把整齊的院子都看個清清楚楚，心下越發安慰，再低頭喝粥時就覺得老婆子今日的手藝真是不錯。

曹香苗被圈在家裡大半月，這會兒終於得了自由，恨不得立時飛出家門才好，她吃過飯，拾掇了碗筷就催著娘親快點去四季園。

曹婆子喜孜孜的換了件新衣裙，又要帶全套的金頭面時卻被閨女攔住了。

「娘，嫂子說冬戴金子夏佩玉，您小心去了四季園惹人笑話。」

「是嗎？」曹婆子有些不舍的放下金簪子道︰「那就算了，回頭提醒我找你嫂子要支玉簪子。」

「娘，你怎麽……」曹香苗皺了秀氣的小眉頭，跺著腳後悔不該忘了老娘貪心的壞習慣。

結果，曹婆子卻是哈哈笑道︰「你這丫頭，怎麽連娘開玩笑都聽不出來？你放心，娘心裡有數呢，只要你嫂子給我生個大孫子，我給她買玉簪子都成。」

曹香苗重新漾起笑臉道︰「我也想要小侄兒呢。」

娘倆說笑著拎了裝滿雞蛋的筐子出門去四季園。

最近四季園裡荷花幾乎全都開了，遠遠望去淺粉或者雪白的花朵掩映在碧綠的荷葉間，極是美麗，再加上京都那邊傳了無數的小道消息過來，青縣裡的閑人們多喜聚在這裡喝杯酒，品品小菜，賞賞風景，聊聊八卦，園中的生意自然興隆許多。

劉嫂子帶著幾個婦人在後廚忙碌，突然聽說曹婆子來了，還嚇了一跳，心下盤算著如何把這尊大佛順利送走，沒想到曹婆子見得酒家裡坐滿了人，居然挽起袖子幫忙干起了雜活，她正驚愕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聽福子樂顛顛跑進來稟告——

「夫人回家了。」

劉嫂子大喜，趕緊請曹婆子和曹香苗上山，董蓉一路上被眾人照顧得極好，臉上沒有什麽疲憊，可曹婆子拉著她的手還是不停嚷著瘦了，又囑咐她以後每日早起都要喝一碗雞蛋水，那個最是滋補身體。

董蓉聽得心下發虛，有些犯愁不知如何同老太太說起自己明日又要啟程去京都的事，後來還是紫竹機靈，藉口稟報事情，來來回回進出了五六趟，曹婆子生怕耽擱了兒媳理家，這才告辭走人，但走前還是把曹香苗留下當耳目，專門負責監督兒媳進補，可惜，曹香苗早被嫂子收買當了小叛徒。

第二日中午，曹婆子聽得媳婦兒再次上路進京的時候，馬車已經離青縣幾十里了，不必說，曹香苗狠狠挨了老娘幾記「二指禪」。

她老老實實任憑老娘出了氣，這才摸出一根碧玉簪子插到娘親髮髻上，笑嘻嘻撒嬌道︰「娘，嫂子也不是出去遊玩，她是惦記哥，若是這次能把哥一同帶回來，咱們一家——」

「咱們一家什麽？他如今是富貴人家的少爺，不姓曹了。」曹婆子嘆了口氣，就連得了玉簪子都沒那麽歡喜了。

曹香苗看不得老娘這個模樣，趕緊補救，「我可不管那些，嫂子這次去京都，再回來的時候，我興許就能抱上小侄子了。娘，你說給小侄子取個什麽名字好？」

提起尚未出生的大孫子，曹婆子果然立時歡喜起來，得意道︰「大名讓你爹頭疼去，小名我可取好了，就叫安哥兒，我不盼他別的，就盼他一輩子平平安安，把咱們曹家的香火順利傳下去。」

「娘放心，安哥兒必定是個聰明的，興許以後還會考狀元呢，到時候娘就是誥命老夫人了！」

曹婆子被女兒描繪的美好未來哄得眉開眼笑，轉而系了圍裙喜孜孜去做飯了。

她這裡是轉怒為喜了，有人卻是氣得跳腳。

牛氏昨晚一聽說董蓉回了四季園，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過來，可是她既然有所求，總要有些準備。

今早她好不容易帶著衣衫襤褸的兒女，挎著裝了幾條菜瓜的筐子趕到四季園，不想看門小廝卻告訴她，主子又出遠門了。

牛氏極力忍耐著才沒有大罵出聲，董娟、董義也極是失望，本來還指望在便宜姊姊這裡多拿些吃食用物，甚至是裝了滿籃的銀子回去呢，沒想到居然撲了空。

母子三人為了留出肚子吃點心和瓜果，早起都沒有吃飯，這會兒一路趕來就餓得有些扛不住了。牛氏帶頭就要往四季園裡走，以為打著娘家人的旗號，怎麽也能混桌酒席吃，不想劉嫂子早得了消息，下了命令不讓小廝放牛氏進門。

牛氏自然大怒，可是無論她怎麽撒潑，那小廝就是不肯鬆口，她想動手，那小廝不知又從哪裡摸出來一根兒臂般粗細的木棍，她立時就打消了硬闖的念頭，退而求其次的找去了曹家。

曹婆子上次被他們母子幾個打砸了家門，尚且沒有等到他們賠禮道歉，如今怎麽會熱情相待？甚至不等他們說明來意，就端了一盆冷水澆他們個透心涼。

牛氏還要再罵，曹家大門已是哐當一聲關了個嚴實。母子三人眼見十幾個村人站在遠處瞧熱鬧，更是暴跳如雷，直接取了筐里的菜瓜砸到曹家大門。

可惜，曹婆子半點不惱，甚至還在裡面喊著，「門漆若是落了就找董家賠銀子。」

「銀子」這兩字可是牛氏的死穴，如今董家只能維持四口人不餓肚子，家裡別說銀子，就是幾百銅錢都拿不出。她惱恨至極的把剩下兩條菜瓜摔在石階上，這才帶著兒女灰溜溜走掉了。

曹婆子成功送走瘟神，得意的大開了院門，一邊拾掇破碎的菜瓜一邊撇嘴罵道︰「真是敗家婆娘，好好的菜瓜就是拿去餵豬也好，非要摔著玩！」

曹香苗躲在門裡捂著嘴偷笑不停，第一次覺得吝嗇的老娘如此可愛。

【第七十六章野心王妃望登天】

京都的盛夏好似比別處都熱了三分，高大厚重的城牆遮擋了調皮的涼風，把這座城池變成悶熱的火爐，但京都人許是年年如此，已經習慣了，街道上該做生意的小販依舊在高聲吆喝，該趕路的行人依舊在低頭疾行，而那些有錢有閑的老爺們自然也是如同往日一般坐在茶館里，叫上一盤切好的寒瓜或者一壺清茶，搖搖扇子，說說新鮮事。